飯后,娘借繡五月香包拉我到里屋談心,我不疑有他便歡喜地跟她回了房。
“煙兒,坐下。”娘拍了拍身邊的椅子,溫和地說道,“其實繡香包只是一個借口,娘就是想和你說說知心話兒。”
我詫異地望著她,片刻神色靜如秋水地看著娘,乖巧地說道;“全聽娘的,煙兒仔細地聽著呢。”
“嗯,娘就你怎么一個寶貝女兒,怎能不替你打算呢?今天易恒的表現我和你爹都很滿意,待你也是好的,你可知那些箱子里裝的是什么嗎?綾羅綢緞、珠玉寶釵、香粉胭脂,全是上好的,還有那紅木匣子里是神仙居的地契,貴重得很,這些足以讓我們花上幾輩子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雖是妾室,若是他日后待你好,娘也算放心了。”娘目光慈愛地看著我,親密地捏了捏我潤澤的素手,意味深長。
我聽得嗯嗯點頭,只有這樣娘才會安心,畢竟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我只要把握現在,牢牢地我在手心的才是最踏實的,其他的一切不過是過眼煙云。心里卻有些詫異娘為何要說這些,難道她看出了什么,畢竟是過來人心明如鏡,通透著呢。
“你呀,就是一點不好,性子倔得很,跟你爹一個樣,要不是這樣他又怎么會遭人算計撤了官職險些丟了性命呢。”娘輕微地唏噓,似是不堪回首,眉心聳了聳,說不出的韻味。
我輕柔地“嗯嗯”作響,雙手撫上她瘦弱的背脊安慰她道:“現在不是好了嗎?而且爹一向聽您的話,您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再者官場險惡如江湖,爹確實不合適,現在因禍得福回家安享天年也是好的。”
“煙兒,我也是這么想的,也就不去理會那些勞什子了,我們二人安安心心地過日子,比什么都強上百倍。其實你不清楚,以前背地里我們常為了這個家吵吵嚷嚷,出發點都是好的,只是彼此都無法退讓一步,哪有表面上那么恩愛,不過是做給他人看的戲罷了,現在我們也算深情伉儷,比過去好些了。所以做事不要過于執著,有時能放下就輕松地放下,該舍的就舍去,背著種種包袱最終累壞的是自己,別人愛莫能助呀。”
素來不喜歡聽難懂生澀的大道理,只是悶悶地低頭附和著如此如此,心下捕捉下一些訊息,原來爹娘以前也是有矛盾的,一點都看不出破綻來,心里便暗自記下了幾句重要的囑咐。
“近來看你與那個叫懷遠的走得很近,娘有些擔心呢。”娘嗔怪地注視著我,點了下我的額頭,關切地問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關系,年紀輕輕可別犯錯誤。”
我好笑地回視了一眼,片刻撒嬌地說道:“哎呀,娘親,女兒是您看著長大的,您還不了解我嗎?我們只是普通朋友,真的,您忘了他是個病人,行為舉動難免有別于常人,您心地善良,肯定能諒解他的。”
“朋友就好,德容工儉四樣決不能忘,也不可恃寵而驕,萬事七分笑,別人也不會找你麻煩,凡事忍讓幾分就是了。”娘苦口婆心地教導著,我歪著頭諾諾地點了點頭。
“那兩位對你好嗎?有沒有為難你?”她突然發問道,我心中的警鈴叮當響起。
“還好,低頭不見抬頭見,總要帶著三分笑吧。”我含糊地糊弄道,真是清天白日說瞎話。
“那老夫人呢?對你可滿意?”
“滿意,對我像親生女兒似的。”我急忙接口說道,老夫人能得罪嗎,凡事要往好處想,雖然面色不悅,可吃穿用度是按禮做足的。
“府上能隨意走動嗎?”
“每月十五只要向大夫人請示都可以去寺里燒香拜佛,只是不得超過半天。”我對答如流地回話。
“府上來客人了,你能上廳堂嗎?”娘想了片刻,緩緩問道。
“這個問題不好答,因為煙兒在府上很少走動,基本局限在南苑里,兩耳不聞窗外事。”我隨口說道,說道最后嗓音嘩地壓低了,說什么不好干嘛提這個呀,又要被好好教導一番了,腸子都悔青了。
娘莊重地看著我,半響道:“煙兒,你這樣怎么行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適時地幫著夫人做些事務是應當的,不是娘說話重了,你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遲早會被人家踩在腳下,明白嗎?”見她有些口渴,認錯地沏了一杯水遞給她喝下,她喘了口氣道,“恪守本分沒有錯,可是若是有一朝他人得勢了,你便成了黃花菜涼了,誰還會在乎你呢?所以要上下打點府里的各處的關鍵人物,錢娘攢了不少,等你回去了便讓你帶過去。”她抬手用絹帕擦了擦額頭,意猶未盡地望著我,恨不得將自己胸中的點墨悉數傳授于我。
“可是娘以前不是教導煙兒要不拘小節、果敢坦直......”我眼珠骨碌轉了幾圈,辯解道,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所處的形勢決定你的走向,你盡管記住娘今天跟你說的話就是了。萬事逃不過一個理字,可是也要看你的前景。”幾句話可謂精辟得很,讓我翹起大拇指稱好。
“煙兒啊,你可知當歸、澤蘭有何用處?”娘輕咳了一聲,慢慢的問道,我搖了搖頭專注地聽娘親的下文。
“當歸、澤蘭皆是千金一科的用藥。十方九歸,當歸具有補血調血的功效;澤蘭也是有名的藥材,活血化瘀。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大同小異,好比兄弟姐妹、夫妻,有句話叫‘當歸何必問澤蘭’,意思就是這樣。既是夫妻就要相互扶持,同舟共濟,男主外,女主內,把家事、公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夫妻和諧,這才是花開富貴的王道。你不可使小性刁難夫君,要好好學習夫妻相處之道。”她悠遠地一嘆,好似千愁萬緒皆緩緩散開,面色舒暢了不少。
“該說的娘都說了,娘只要我的煙兒平安無事,其他的都不求了。”娘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淚,滴在紅木雕花圓桌上,軟絨福字大紅桌布上有了一點深紅,如血般殷紅,這是一滴親人淚,深深烙在我的心中,永世也抹不去。
“知道了,娘教誨得是,煙兒一定會謹記于心,終生莫忘。”我起身盈盈一拜,認真地望著娘。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等于潑出去的水。”,可是娘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最掛念的不過是女兒的平安無事,讓我如何不動容感念?
母女談話將近兩柱香的功夫,娘有些疲憊才柔聲讓我回去了。
事后易恒隨意地問我都聊了些什么,竟然過了一個時辰。我清雅一笑,如此刻開得熱鬧的梔子花般素凈燦然,“不過是說些私房話,讓我好好困住你的心!”
陽光正開得燦爛,大片的流金肆意地灑在敞亮的走道上,珊珊竹影搖曳生姿,簌簌如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聽在耳邊如情人間的竊竊私語,當歸何必問澤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