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們二人便乘著馬車回了府邸。剛下車來卻見門前停了兩輛馬車,裝飾奢靡華貴,車壁上綴著玉石瑪瑙,在陽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輝,一看便是出手闊綽的富貴之人所有。
適時兩位綠衫女子婷婷立于大紅門前,目光正好瞥見了我們,連忙驚喜地快步走過來,福了福身,清脆地喊道:“姑爺、小姐,你們可回來啦!”我仔細端詳原來是府里的綠萼、紅芍,長相俏麗明媚,恰是一花綴兩枝,明麗動人。
“你們怎么在這里?可是府上來了客人?”我出聲問道,眼光輕淡地瞥了一眼端端佇立著的香車寶馬,想來是慕名而來的有錢人尋思著攀些關系,以后好有個盼頭坐等財來。
綠萼躬身又福了福,起身回稟道:“是的,小姐,是錢府的老爺夫人還有錢少爺前來拜訪,夫人讓奴婢們在這里候著,轉告小姐與姑爺到前廳去。”低眉斂容,恭順地等待我的吩咐。
“曉得了,你們也進去吧。”說罷,我便親熱地挽著易恒的手一同進了大門,時光靜寂好似要這樣恩愛地一直走下去似的,只聽一聲“呀,姑爺、小姐回來了”,于是一群奴仆恭敬地拜禮,齊聲喊道“見過姑爺、小姐!”,一時間讓人如墜云端般輕飄,想來是爹娘好好教訓的結果,素日可以隨意些,若是有客人盈門一定要恪守禮儀,恭謹而不失府上的氣勢。
于是我們便腳步輕盈地一路走過青石鋪就的光滑甬道繞過花開富貴刺繡潑墨花梨木屏風,眼前一片豁亮,正堂上端坐著五人,爹娘威儀地坐在上首,下首的青梨木座上是錢府的三人,皆正襟危坐,謙和地與爹娘時不時說上幾句,無非是一些恭順的客套話罷了,沒有什么樂趣可言。聽得拐角處的窸窣腳步聲并衣袂的摩挲聲,堂上閑話的人皆齊眼看過來,爹娘欣慰地看著我倆夫妻伉儷深情,錢氏眼中閃過一絲嫉妒與艷羨,面上卻喜滋滋地望著我們,錢老爺縮了縮脖子訕訕地回避易恒凌然的目光,志寧眼色復雜地在我倆之間逡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色。
我們斂衣儀態(tài)大方地坐下來,又是如常的絮絮叨叨說笑了幾句,倒也散了些凌厲,在飛檐卷角上飛躍的光輝如碎玉般嚦嚦灑落在堂前的一角上,偶爾隨著幾聲嚦嚦婉轉的鳥鳴與撲棱棱的展翅聲掠過一個黑影,轉瞬便有一只白肚黑衣的燕子輕巧地飛過。我無心聽他們碎碎念念的瑣事,出了神地瞟眼看外邊的無限風光,時而回神沖他們點頭示意了一番,表示我有在專注地聽著。
“這次我們前來主要是想請幾位到敝府熱鬧地暢飲一番,屆時已經在準備午膳了,請大家賞個臉讓錢府蓬蓽生輝。”錢老爺干巴巴地說著,顯然有些不適應這樣的變化,素來都是別人討好巴結他,現在卻要為闔府上下的繁榮拉下臉面諂媚地討好赫赫有名的上官鴻,嘴角笑得有些僵硬,末了還斜斜瞪了一眼錢氏,說起來還是她惹得禍端,平日里飛揚跋扈也就罷了,卻偏偏惹上這樣的主兒,不是沒事找抽嗎?還讓他白白捐出糧食賑災,花去銀兩上千,心里如何不憤恨?
我與易恒對視了許久,他的眼神告訴我此次宴席是一定要去的,至于為什么以后在告訴我。我絞了絞掩在袖子里的帕子,原來是不想去的,但既然他要去,就是鴻門宴也是要一同前往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同進同出才能比翼飛。我溫婉地笑著算是贊同他的決定。
易恒謙和地回眸道:“既然錢老爺這般心誠,若是我們不去倒是辜負了您的美意,易恒一定攜岳父、岳母與娘子前去赴宴。”
爹娘面有憂色地看著我們,半響只好平和地附和道:“就按女婿說的辦,我們一定光臨錢府。”
志寧聞言眼色暗淡了些許,忽然目光焦灼地望向我,我本能地回視,好似有兩簇熊熊火苗在黑亮的眼中燃燒,逼得我眼睛有些生疼,他這是如何了?怎能在如此場合害我呢?壓住心中的怒火,強硬地瞪了他一眼,飽含斥責怪怨。他愣了半響,眼中的火光驟減,倉惶地望著我,面有擔憂,示意我低下頭看下面,我疑惑地望過去,只見衣袖里握著的手緩緩伸出,在低下晃了晃,卻不解其意,困惑地望著他。他只是重復地晃著手,面色亦是焦急如焚,苦于無法向我明言,這樣持續(xù)了好一會兒也沒間歇。
“怎么了?”易恒見我微蹙著眉頭,小聲詢問道,眼中有一抹淡淡的擔憂,目光如水般輕柔地望著我。
我手抖動了幾下,連忙低聲道:“沒什么,可能是游玩累了,有些倦怠。”我微垂著頭,故意撫了撫額角,輕微地蹙著眉頭緩緩抬起星光般燦爛的眸子平視他。
他心疼地望著我,不顧場上人的目光,自然地抬手為我理了理云鬢,溫熱的手指撫上太陽穴,頗有力道地為我揉著,感覺緊繃的神經緩和了不少,不去理會一旁做著暗示的易恒,臉上染上了胭脂般的嫣紅,燦若明霞,仿佛春天里的第一枝桃花灼灼地傲立枝頭,暈染了周圍的氣氛。
“瞧兩口子多親熱,真是讓我們艷羨!”錢夫人唯恐錯過,諂媚地嘖嘖夸道,眼中的嫉妒更深,如正午的陽光般刺眼,須臾巧妙地掩飾了。
娘欣慰地和顏道:“可不是嘛,年輕人呀就是不一樣,硬生生把我們給比下去了。”一句話便把錢夫人給繞進去了,你不過是黃花菜怎比得上我家女兒的麗妍輕曼。
錢夫人連連稱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尷尬地使勁絞著繡嫣紅牡丹的錦帕,一雙手與鮮紅的帕子相映成輝,惹得我心里悶悶地笑著。
錢老爺見場面有些不順,便干澀地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還要回去好好籌備一下,幾位務必要賞臉啊。”說著起身勉強地做了個禮,輕扯了下還在暗自咬牙的錢氏一起離開。志寧早已恭敬地站起來,一身憂色地挺立著,待母親直起身子才恭順地拜別道:“如此志寧與家父家母先告辭了,再會!”說罷,默默地攜了錢氏的手落寞地走了。
堂上頓時一片冷清,方才的歡顏笑語好似一場春雪在陽光的照射下遁地無形,漸漸消融,只留下一攤雪水,證明曾經的存在。
“煙兒還疼嗎?”易恒輕柔地出聲問道,關切地握著我的素手。
“現在好多了,多虧相公的一雙巧手,為煙兒去了疼痛。”我綿軟甜凈地回道,心中的雛菊緩緩開放,一抹陽光灑在花枝上,襯得它越發(fā)素面朝天,甜凈喜人。
感謝有你陪伴著我,一切只因有你。我暗暗地想著,瞥眼看見堂前的流金輕盈地跳躍,那種歡喜一同撒進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