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余音裊裊不絕如縷,澄澈空明、清麗自然,仿若看見了一位少女輕歌曼舞、船夫搖櫓歸的動人場面,弦歌管吟心馳神往,橘色的一輪夕陽緩緩落在江面,瀲滟波光蕩漾著瓦藍的天空,夜色撩人一片靜謐,恬淡而安詳,水天一色的美景和著綿軟的漁歌在心頭如水草般搖曳,看到了花影與江月的嬉戲,漁舟的緩緩回歸,這是一個怎樣迷人的月夜,又該用怎樣的筆墨渲染出這般的奇彩。
隨著酒杯砰地一聲落地,一眾人才回過神來,卻見懷遠的右手半懸在空中,身旁是一片片碎瓷,在猩紅的地毯上顯得格外的慘白。
“呵呵,只是一個杯子而已,小兄弟沒事吧。”慕思源淡然地瞄了一眼在地上開出一朵白花的碎片,不一會兒便有侍女清理了碎片,重新?lián)Q了個杯子。
“池公子,多謝你在下才能聽到如此美妙的音樂,我先干為盡了!”他端了酒杯向他示意道,揚手一飲而盡,也算爽快。
“好!慕大人好酒量。夫人們酒量淺,不若她們以茶代酒喝上一杯?!彼淹嬷种械木票糜喙獾貟吡宋乙谎邸?/p>
“好,還是你想得周全。大家一起盡興暢飲!”至始至終他都掛著一抹微笑,好像深深刻在臉上似的,看著反倒不舒服。
“聽說幾位住在柳府,正好與清兒娘家比鄰而居,真是緣分啊。今兒你們是遠來之客,我就代娘子盡地主之誼,待會兒咱們一起去神仙居好好品嘗下地道的錦州名菜?!彼林劬Ь吹赝亟?,好像上下級的關(guān)系似的,心下不免一陣偷樂。
池建對此不置一詞,只是靜靜地觀望著杯中琥珀色澤的龍巖酒,不著色而艷,不調(diào)香而芳,甘醇可口。此刻的靜寂讓人有一種被其主宰命運的錯覺,這是我不曾見過的一面。
懷遠大概受不了這樣靜到凝滯的場面,便扯著他的衣袖道:“神仙居不是煙兒喜歡去的地方嗎,我們?nèi)ヒ娮R一下,好嗎?”
我聞言一陣尷尬,哪壺不提提那壺,竟然還在大伙面前說出來了,于是悶悶地喝了幾口煙蘿茶,久置而味不變,多了幾絲馨甜和著淡淡的松子清香。
池建冷眼看了他一瞬,懷遠連忙放開拽著的衣袖,不敢與他對視,像做錯事的小孩怯怯地低著頭。
“嗯,我真想好好認識下錦州的第一樓,那就有勞慕大人了?!彼猪樍讼禄湓谘劢堑乃榘l(fā),清明地看著一臉希冀的慕思源。
“甚好。池公子叫我思源就行了,呵呵?!?/p>
怎么都沒征求我的意見?我低頭悶悶地想著,心里把池建打了三十大板,誰讓他藐視我的權(quán)威呢,現(xiàn)在倒好弄得我好像是他的侍女,雖然待遇還不錯。
“小煙,那你也一起去吧。”清兒笨笨地說道,好像我們不是一路人,話語卻很是懇切。
“啊,不用啦,我爹娘還在家中等我一起用膳的,怎么能讓他們白等一場呢?!蔽疫B忙回道,抱歉地看著她,“所以你們一起好好吃嗬,以后還是有機會的。”
“哦,小煙還是這樣傷人?!彼粷M地癟癟嘴,或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了。
我一時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千金大小姐兼尚書夫人,只好內(nèi)疚地低著頭,生怕她的一個眼神就讓我失態(tài)。
懷遠顧不得我之前的告誡,小跑到我的案幾邊,順勢坐下,可憐巴巴地望著我道:“煙兒怎么可以不去呢,這樣懷遠也不去了。可是懷遠好想去哦,你也去好不好?”他又一次扯起我的衣袖,念念有詞地央求道,“去啦,去啦......”
一聽到他那怪異的聲音,我冷不住打了個激靈,一把捂住他的嘴,小聲說道:“懷遠不乖了,是嗎?”不時瞥看了下四周,簡直跟做賊似的心虛,不期然碰見了池建清冷如秋月的目光,里面摻雜著一絲一縷戲謔、嘲諷、無奈,還有莫名的薄涼。
“對不起,他的病又犯了,大家不要見怪嗬?!蔽蚁肓讼虢忉尩?,干笑了兩聲。
“原來他真的有病哦,好可憐嗯?!鼻鍍旱耐樾牡菚r泛濫起來,走下臺階來到他身邊,柔和地說道,“聽說你很喜歡吃糖,一會兒給你好多糖吃,好嗎?”那娃娃音配著慈愛的光芒,讓人覺得暖暖的如冬天里的陽光輕輕地籠罩在臉上。
“我不要。吃多了會蛀牙。”他不領(lǐng)情地說道,惹來清兒更加溫柔如水的憐憫,瞧,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我連忙打圓場道:“他就是這樣,清兒還是回去吧,一會兒就沒事了?!?/p>
慕思源大概也沒想到妻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早已輕咳了幾聲,不咸不淡地道:“清兒,你自幼身體虛弱,這會兒怕是累了,還是回房休息吧?!?/p>
清兒不甘不愿地看了他一眼,才欠了欠身告退了,背影有些讀不懂的落寞,漸漸融入了暗紅的光影里。
“我到外邊吹吹風(fēng)。”最受不了這類聚會了,我便起身說了一句,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走出了船艙。
清風(fēng)習(xí)習(xí),吹去了心中淤積的點點憂愁,不遠處的荷花裊娜地開著,顏色皆是素凈雅致的粉紅,亭亭玉立在田田碧荷上,荷葉的清香與荷花的芬芳點點灑進了稀薄的空氣中,撫平了心中的躁動。正是巳時,湖面上的畫舫小舟越發(fā)密集,早上雇傭的畫舫已不知去向。其中有一艘游舫與慕思源的游舫相差無幾,應(yīng)該是出自同一家,不免多看了幾眼。大紅綢布上清楚地繡著一個大字“林”,周圍密密地繡著祥云麒麟圖案。不一會兒里邊走出一位身穿青金色華服的男子,約莫三十來歲,渾身散發(fā)著不可抗拒的凌然之氣,一看就不是簡單的人物。卻見他睥睨地望向這邊,趕緊轉(zhuǎn)身看向別處,躲避那如鷹般犀利的目光。
“嗨!前邊可是慕大人的游舫?”他高喝一聲,如灌云霄,聲勢浩大,讓人有頂禮膜拜的沖動。
“是啊,你是何人?”船上的隨從回問道,并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呵呵?!彼鎏扉L笑,良久才道,“速去告訴你家大人,林青云來訪!”
見他如此狂妄無人,那青衫小廝不敢有絲毫遲疑,急急往里邊走去。
我也是被嚇到,呆愣在那里,林青云又是何人?
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一個飛身點水不一會兒便旋轉(zhuǎn)翻騰到了甲板上,一身華服滴水未沾,這便是有名的輕功水上飄了。心里略略提起警戒,頗有敵意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