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鰍,是你來了嗎?”
玉雕屏風后探出一個小腦袋,正是小泥鰍,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躥出身來說道:“太好了!穆大人你沒事…”
雪玥持盞淺笑道:“生死由命…”
小泥鰍撓了下后腦勺抱怨道:“誒…出師不利啊…穆大人還收我做那個什么勞什子夜行的成員嗎?”
“收,為何不收?這不,你的第二個任務就要來了,別再做砸了哦?”雪玥輕啜了一口茶,茶香裊然,一副八風不動的氣勢,似乎早已忘卻三日后的那場生死考驗。
“那穆大人這次要我做什么?”小泥鰍一躍蹲到凳子上,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直轉。
“你不用做什么,跟著我就好,話說,你可通水性?”
“哈哈哈,上天入地,我小泥鰍做什么不可以…”
“好!那我們明天便演一場好戲給他們看看!”
翌日清晨,小泥鰍早早便起來,在雪玥身邊上躥下跳,想著趕緊去完成任務,卻被雪玥一把拎住,樂道:“別急,別急…”
雪玥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這哪里是昔日破衣爛衫的小混混,明明就是俊秀的年輕公子,小泥鰍換了一身裝束,腰墜玉佩,氣宇軒昂,除了行為舉止與外貌有些脫節,那唇紅齒白的樣子著實惹人喜愛,面上的細小傷疤看似猙獰,實則為他平添了一份機靈可愛。
“走吧,走吧,穆大人!別廢話了!”小泥鰍推著雪玥朝門外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此處是都城內最為繁華的一段街市,酒肆、茶樓等鱗次櫛比,各色人等流連其間。
雪玥與小泥鰍二人悠閑的邁著步子,一會兒在絲綢店里閑逛一下,一會兒又去到賣字畫的小攤旁與店主調侃一番,一路兜兜轉轉,漫不經心,竟徑自走向了一家賭坊,賭坊內人滿為患,眾人酣戰正猛,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二人在賭坊內轉悠了一會兒,又散漫地晃了出來。
雪玥與小泥鰍一路談笑風生,未見任何異樣,卻不想二人忽棄了繁華街市,朝城郊走去。郊外青山綠水處,有一片天然湖泊,此時枯黃落葉點點飄灑在湖畔四周,涼薄卻不凋敝,湖邊兀自停著一只小舟,二人瞧見,便欣然泛舟搖漿向湖心徐徐駛去。
忽地只見那小舟搖搖晃晃,似是在漏水,不一會兒整條船竟翻轉過來,沉了下去,船上的白衣公子與青衫少年“撲通”一下落入了水中,小泥鰍猛地探出頭來哇哇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躲在大樹后的神秘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正在踟躕不前之時,只覺后勁一涼,一根銀針猛地被刺入體內,外加一柄寶劍橫駕在脖子上,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出現在面前,唇角勾起一絲邪惡的弧線,笑著說道:“想不到竟是一位絕色佳人…”
“給我滾開!”那佳人甚是倔強,面上還蒙著一層黑色面紗,此時被雪玥一把掀開,露出一張嫵媚粉嫩的俏臉,氣質雖嫵媚,卻是美目盼兮,清純無比,不過二八年華。
“休想亂動…你中了我的毒針,再運功使力,可是會毒發身亡,”說著又扯下身上的一塊綢布塞進那美人口中道:“也別想著咬舌自盡…快帶我去見你們主公…否則?可別怪我亂來喲?”雪玥身著月白長袍,乍看氣質高華,宛如仙人,說起來話來卻邪惡至極,形同魔魅,惹得那美人一張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這時,方才在水里假裝掙扎的小泥鰍也爬了上來,手中拎著幾根粗繩,這就作勢要將黑衣美人給五花大綁起來。不一會兒,美人便成了粽子,眼里都急出了淚花,雪玥與小泥鰍卻不甚憐惜佳人,二人搓著手,假裝猥瑣的閑談道:“誒,把她怎么辦呢?要不咱們來玩脫衣服吧!給她一炷香的時間,若是不說,就脫她一層衣服,看她能跟咱們耗到幾時?”
那黑衣美人拼命搖頭,眼中噙滿了淚花,更顯得我見猶憐,煞是美艷。雪玥猛地從她口中抽出綢布說道:“第一,告訴我你的名字;第二,帶我去見你的主公…若是不答應嗎?哈哈,我們就將你先奸后殺!誰叫你方才看我們落水看得那么歡樂,都未覺察到我跟在你身后…這叫報應啊!美人!”雪玥說著輕抬起她的下巴,一副準備動手的樣子。
那黑衣美人縱有一身功夫,卻沒見過這種陣勢,當下便松口答道:“我…我叫羽凌仙,我帶你們去便是…”
“這才乖嘛!別想耍花樣…否則沒了解藥,毒發身亡,可別怪我沒人性…”雪玥扯著羽凌仙身上的繩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那羽凌仙也不作聲了,就這么默默地領著雪玥與小泥鰍向前走去,不知道行了多久,忽而來到一片密林之前,古樹林立,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邊,雪玥只覺一陣寒意陡然而生,吩咐道:“小泥鰍,我看此地險惡,你先留在外面吧…”
小泥鰍猶疑的問道:穆大人一個人去?怕是會有危險吧…”
雪玥淡然一笑,說道:“你一個小毛孩,武功又極平淡…能幫上我啥呢?不如就留在此地吧…”
小泥鰍覺得此話說得甚是,自己只有輕功尚可,其余都是三腳貓功夫,若是遇上大敵,只怕還要給人添亂,當下便識趣的說道:“那穆大人小心…”
雪玥跟著羽凌仙身側,不知走了多久,忽地只聽林中飛鳥驚起,葉子紛紛撲簌落下,只聽一聲高喝道:“放了她!”那聲音震耳欲聾,還帶著綿長的回音。
只見一個綠蓑青笠的高大男子從樹上斜掠下來,猛然停在二人面前,面色滄桑卻有掩不住的清峻,那男子高聲大笑道:“想不到,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竟會如此…你且先放了凌仙吧…”
雪玥將羽凌仙推到自己與那蓑衣男子面前說道:“你究竟是何人?為何一直設計陷害我?”
那男子略一揚手,羽凌仙竟被他吸了過去,看得出來這男子武功已臻化境,雪玥斷然敵不過他。那男子輕巧的解了綁在羽凌仙身上的繩子,讓其暫避一邊,對雪玥說道:“我可沒害你…也無心害你…你以為你今天能走到這里,是自己的聰明才智發揮作用了?笑話!方才你在大街上故意兜圈子,迷惑了凌仙,又用了替身,還演了一出落水的鬧劇,以為這樣便可以抓住凌仙,逼我現身?你也太小看我了…”
雪玥只覺不寒而栗,面前的男子看似漁夫打扮,實則乃是操控一切的神秘人,如今二人站在臺面上說話,自己的閱歷氣魄明顯低人一截。
“敢問閣下幾個問題?”既然已是走投無路,不如挑明了說話,雪玥不禁將心中所疑和盤托出。
“說吧!”那漁夫打扮的男子立于枯葉之中,但覺天與人,蒼茫如一色。
“是你向鄂侯告密我與穆臨淵長得一模一樣的嗎?是你故意讓恬妃設計陷害我,讓我進了那地宮中的嗎?是你要鄂侯命我在三日后的祭典上告知天下楚王不仁嗎?”雪玥咄咄逼人的問下來,只覺心中暢快,長舒了一口氣,埋在心底多日的謎團,說不定就要解開了。
那一身蓑衣的男子卻淡然一笑回道:“你的問題太多了吧,我憑什么回答你…不過在下今日心情甚好,告知你也無妨,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就因為我跟穆臨淵長得一模一樣,所以如此利用我嗎?那真的穆臨淵又去了何方?”雪玥只覺連日來所經歷的事情荒唐不已,越來越搞不清自己的處境。
“那倒也不是…只能說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興許我還能幫你也說不定…”那男子將頭上斗笠拿了下來,只見他明明是中年人模樣,卻已是雙鬢斑白,頭上竟見不著幾根青絲,別有一番凄涼。
“目的?哈哈哈,什么目的?難道你知道滅我全家的仇人?難道你能告訴我師傅的生死去向?”雪玥笑得蒼涼,笑得悲愴,眼中泛著凄楚之色。
“我知道…但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答案,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許要比知道開心…若是你知道了殺害自己全家的仇人,你會怎么做?與他拼個你死我活,一報血海深仇?你就確定你一定能殺了他,再說,他不一定是一個人,或許是一個組織,一個強大到你無法撼動的組織,憑你一己之力,便想力挽狂瀾?太天真了!你太天真了!”那蓑衣男子搖首嘆息道。
“你愿意拜我為師嗎?”那蓑衣男子猛然間蹦出這么一句,令雪玥煞為震驚,當下便搖首說道:“這是何意?我有師傅…只是不知道他去哪兒罷了…”
“既然你這么掛念你那師傅,我便告知你他去哪兒好了…你可不要后悔…滄云山向西三百米,有一地名為萬刃湖…你去那兒找他罷…不過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該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三日后的祭祀大典才是自己當下最為關切的事情,今日來此引這個神秘人出來,不就是這個目的嗎?雪玥思忖片刻后回道:“難道你有什么辦法?”
“哈哈哈!一切…拜我為師再說…”那蓑衣男子朗聲大笑,似有十足把握。
雪玥并不是不懂得靈活變通之人,當下便“撲通”跪地說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只是誰也不知道,雪玥這顆心正在滴血,那不是刀鋒利刃的痛楚,而是不能與他人言說的自卑,若不是自己武功盡廢,若不是身負血海深仇而無能力手仞仇人,怎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