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他漆黑如夜空般的眸子，見過他泛著琥珀光澤透澈的眸子，唯獨沒見過他這般模樣，烈焰在那雙美麗的雙眸中熊熊燃燒，似要燎原整個天地，那不是靜美的楓葉之色，而是一種來自幽冥深遠死亡的氣息，猩紅的眸子是魔族的標志，三皇子俞嘉燁不是個瞎子，而是生生能用雙眸穿胸透骨，殺死橫擋在他一切的障礙物，擁有毀滅之力的人。

雪玥看著怔住了，而沈無印則絲毫沒有留意到這呆立在荒地上的眾人，他觸不到他們，他們也觸不到他，血腥的殺戮在眼前慘烈成一場大戲，而這個擁有猩紅眸子的五歲孩童，便是這場大戲的主角。

不是不想殺了他的，卻忘卻不了記憶深處那悠遠恬靜，云淡風清的一抹紫，那般長身玉立，芝蘭玉樹的少年，靜靜矗立在海棠花樹下，落英繽紛，粉色花瓣落在他發絲，落在他肩頭，花兒開得如此淡雅美麗，卻不及他半分清麗姿態，可他卻看不見，他只是靜靜地橫豎蕭于唇邊，吹著如泣如訴的凄涼之音。

是偽善嗎？這五歲的孩童可能分得清善惡，可能真心明白何為黑，何為白，興許他在下手之后壓根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如何滔天的罪孽，他只是不經意間暴露了自己的本性而已，人性本善，魔性就本惡了嗎？

沈無印在三皇子身后笑得陰惻惻，跳下馬來，撫著三皇子額前被風吹的凌亂的發絲笑道：“三殿下，開始了…”那意味深長而又邪氣彌漫的笑容就像一只大手，深深將面前這個還不及雪玥腰間高的孩童推向了命運的深淵。

五歲的俞嘉燁面色慘白，一如他日后一直蒼白地面容，若是這張臉上稍有些血色，怕更能為他出塵似玉的容貌增添些生氣，可惜，可惜他一直冷冷地避開了屬于人間的暖色，將自己冰封在一個只有血腥與殺戮的國度。“開始了嗎？”稚童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不帶半分感情，卻掀起強大而洶涌的氣場，排山倒海的撞向眾人，雪玥等人皆被眼前一幕給震撼地動彈不得。

是啊，誰見過五歲的孩子殺人如麻，眸如猩紅烈焰？

方才從村外魚貫而入的彪形大漢已圍成了一個劍陣，雪玥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英武劍客，忽地展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說著抱頭半蹲了下來，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

“喂，那小子怎么了？”賀蘭琉傷靜觀其變，抱臂持著半月斬看向眼前的幻象，卻被雪玥地反應給驚到了。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擺出這劍陣的人所使出的正是——御家劍法！”一襲紅衫的古耀風冷冷望著眼前一切，遙想起古劍山莊當年的那場慘案，忿恨地從鼻息中吐出那個人的名字：“沈無印！”

二十年前，沈無印身處高位，位及人臣，乃懷王最信賴的大司命，是以將天賦異斌的三皇子交予其培養，誰知這沈無印所采用的訓練方式竟是無盡的殺戮，他帶著這初生嬰孩輾轉整個大陸，屠盡了一個又一個村莊，不費吹灰之力的滅掉了自己的仇人，或是與其做對之人，而手上都未沾惹上半點鮮血，因為“飲血之人，殺人狂魔”乃是眼前這個五歲的三皇子啊！假他人之手殺掉自己的眼中釘，這一招挪移乾坤玩得可真是出色，當然，能令三殿下落到如此境地也是經了懷王的默許，若不是有懷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示意，那沈無印豈敢帶著五歲的皇子肆意殺人？

今日一役，更不啻為一場驚天陰謀，只許勝，不許敗，轉世之神已然現身在巫載，今日就是將這個村莊翻個底朝天，也要將那孩子給找出來！

“傳令下去，殺！無赦！一個也不要留，我只要那個孩子，其余一個活口也不要留！”恨啊，多少年的恨意都化在了這道命令之中，巫載本是生養哺育他的地方，今日卻成了修羅地獄。

隨著這一道命令的下達，四周哀嚎聲四起，本是巫族一脈，受天地庇佑的巫載國怎可能手無縛雞之力？他們的巫力呢？圍在人群中的白發老者撐著巫杖徐徐走了出來，滿臉怒容化為一聲割破寒風地冷笑：“孩子…你果然不是真心來參加這場祭奠的…只是…只是沒想到你竟然在全村人的祭酒里下了毒…我知道你的恨…”

“夠了！”白發老者的話被沈無印一聲怒斥截斷“你懂？靈長老你懂？你懂那種日夜苦修的巫力頃刻化為烏有的恨意嗎？你懂嗎？你怎會懂啊！哈哈哈哈！沈無印仰天長笑，惡狠狠地盯著那老者道：“交出來！識相的話，趕緊把那個孩子交出來！我或許會看在二十年養育之恩上放你一條生路！”

“我巫載誓死保護轉世神靈的安危…就算流盡最后一滴血！”白發老者猛地向后一退，將眾人護在身后，以巫杖在大地上劃出一弧半月形結界，口中隨之喃喃起咒，全神貫注，凝精聚神，白袍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今日本是巫載五十年一度的祭神典禮，竟被沈無印趁虛而入，不但以滌盡巫力的魔藥令全村人無法施展巫術，更帶來了擅用劍法的御家與身上流淌著魔之血液的三皇子，今日一戰，處心積慮了多久？今日一戰，難道在大祭司觀從云被懷王與沈無印合謀殺害之時就已注定了失敗？

二十年之后，重登大祭司之位，繼承觀從云衣缽，整天生活在陰奉陽違之中的穆臨淵也以同樣的計謀令沈無印死于“伐天刑”！

世間之事，何其相似啊？！

“嘿嘿，可惜你的對手…不是我！”沈無印將身后的紫衣少年領了出來，循循善誘般地俯身在少年耳畔吩咐道：“去吧！燁兒！那個老頭敵不過你！”

紫衣少年頷首，竟是無風無形，無動無靜，就那樣輕輕地站在平地上，不動手，亦不挪腳移步，更無任何兵器在手，他只是那樣淡然地，甚至有些許呆滯地望著那個白發老者，猩紅血眸掠過之處，白發老者所起結界轟然坍塌，撕裂出一條豁口，老者被凜冽地殺氣震地后退一步，幸被身旁地人一把扶住，卻只聽“哇”一聲，老者口吐鮮血，濺在地上，凄厲無比。

“長老！”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白衣少年抱著一個嬰孩穿過人潮沖到了人前。

“退后！靈穆！誰要你來的！趕緊走，走！”白發老者雖身受重傷，卻絲毫沒有退怯之意。

這時，在遠處旁觀這一切的眾人，均愕然地望向了雪玥，雖然那白衣少年年紀尚小，但那輪廓，那眉眼，那清秀的姿態，與雪玥如出一轍！

他是誰？他一定不是雪玥，二十年前雪玥只是一個初生嬰孩，而這個孩子分明已有七八歲的年紀！難道？難道他是穆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