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他一臉恐慌看著我,“怎么臉色那么慘白……”
“陸君可……”我叫了一聲,然后把電話撥回去,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我抓起衣服和錢包,沖出家門,攔輛出租,直奔陸君可家樓下。
我站在樓下仰著頭向上看著,十一層,燈亮著,看上去有人在。
我看著黑洞洞的樓道,瞬間就沒有了進去的勇氣。
一周前說分手的時候,就打算永遠不再見了的,可是,世界那么小,哪里都有你的影子。
電梯響了一下,一群白大褂推著一個人出來,其中一個醫生衣服上觸目驚心的紅色。
我愣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
“沈一默!”沈儒跟上來,隨即愣住。
那群人從我們身邊過去,我聽見氣若游絲的聲音:“……沈一默……”
胸口急劇疼痛起來。
那群人上了停在小區門口的一輛救護車,車子尖叫著揚長而去。
“沈一默,我們要不要……”沈儒問,聲音輕得很。
“恩。”我點點頭,有點踉蹌的往前走,腦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會有血,陸君可,你在做什么傻事,我怎么值得你這樣做……
急救室外,我看到陸君可的媽媽坐在長椅上,頭發垂散著,低著頭,我正想上去說些什么,被后面一個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站站立不穩。
陸君可的爸爸。
“怎么回事,可可怎么了,怎么會送急救的?”陸爸爸搖著陸媽媽,滿眼都是淚水。我站在遠處,決定不過去。
“我去買點熱的東西,你的手太冰了。”沈儒問,把我按到附近一張凳子上,要我乖乖坐著,然后走開了。
我緩緩點點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只聽到可可叫媽媽,本以為是收拾行李的事,誰知道一推開門,滿地都是血……她說:‘媽媽救救我,我不想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陸媽媽哭的泣不成聲。
我縮成一團,盡力讓自己看上去不存在。
手術室的紅燈還亮著,醫生進進出出,嘴里全都是“我們會盡力的”。
沈儒回來了,手里提著咖啡,在我旁邊坐下,然后把咖啡塞到我手里。完全感覺不到溫度,這是怎么回事……
“她會沒事的,小默,別擔心。”沈儒安慰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
我把頭埋在手臂里,想哭哭不出來。腦袋里空白一片,耳邊全是陸君可的那句話:“沈一默,你要回來,我等你。”
不知多久之后,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兩個醫生推著陸君可出來,說了句“脫離危險”。陸媽媽伏在陸君可身上,哭的幾乎暈過去。陸爸爸臉色慘白,握著女兒的手,和醫生一起把陸君可推去病房。
陸君可的臉毫無血色。
我仍舊蜷縮著,緊繃的神經突然松弛下來,于是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也在醫院病床上,沈儒在旁邊坐著,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我想說話,可是發不出聲音。
“陸君可脫離危險了,已經醒過來,她就住在隔壁病房,你要去看看嘛?”
我搖搖頭。
“去看看吧,畢竟……”
“還是不見的好,”我輕輕說,聲音聽上去不是自己的,見了面又能怎么樣,她已經死過一次,我又何必再給她什么希望,冷血絕情的人,又何必假惺惺的去說什么牽掛和擔憂,“我們回去吧,我還要收拾行禮呢。”
沈儒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我穿好鞋子,僵尸一樣的邁著步子,沈儒發出一聲輕輕的嘲笑。我無視他,繼續適應著活動的感覺,路過陸君可的病房時,向里面看了一眼,還在睡,很安靜的樣子。
這下,徹徹底底的忘記我吧。
我搖搖頭,加快腳步往前走。
“沈一默,你給我站住!”
很輕的,有氣無力的聲音,但是很堅定,完全容不得辯駁。
我立在原地,不敢轉過身去。
“沈一默,你轉過來看著我,”陸君可命令,然后輕輕說,“媽媽,你先進去,我沒事,這是我同學,我想跟他說幾句話。”
陸媽媽猶豫著。
“就說幾句,不會有事的。”陸君可堅持到,陸媽媽點點頭,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滿是猜測。
她怎么都不會想到,這個人害她乖女兒自殺的罪魁禍首。
陸君可慢慢地走過來,對沈儒笑了笑:“你是小默的哥哥?”
沈儒點點頭,有點緊張。
“我是他前女朋友。”她輕輕地說,往常一樣微笑著,臉色蒼白的嚇人,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看上去隨時會暈倒。
市立醫院,小公園,長凳,柳樹,沈儒站在遠處,有點擔心的往這邊看著。
“如果我現在說‘沈一默,我愛你,你能不能不要拋棄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骨氣?”她輕描淡寫的口氣。
我有些緊張,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要是我跟你說,我因為你自殺,愿意賠上性命換你回我身邊,你愿不愿意?”她又問,笑得有些勉強。
我深吸一口氣,然后輕輕搖搖頭。
“你真冷血,”她笑著說,可是已經泣不成聲,“我怎么會愛上你這種混蛋,本來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能就這樣離開人世。我要你知道,我愛你,也恨你,一輩子不會原諒你,我要你一輩子記著我……”
“要是這樣能讓你好過點,也沒關系的。”
她并不伸手去擦淚水,而是拉緊了肩膀上披的外套,躲閃著我的目光。聲音有點嘶啞,可是很清晰:“可是你知道嗎,在醫院急救的時候,我想什么,我竟然在想,我愛的男人跟別的男人都不一樣,他優秀專注深情善良有風度……我愛的人是那么美好那么陽光,沈一默,你猜怎么著,我竟然還是覺得能愛上你很幸福……”
我安靜的看著她臉頰上閃閃發光的淚水:“謝謝。”
心痛不是一種形容,是一種切切實實的感覺,心臟被一只手捏緊,然后用力的向胸膛外面撕扯,連肺部都遭殃,呼吸困難。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哪怕一點,對我動過心……”
“我愛你。”
“不許你再說那么混蛋的話了……”她放聲哭起來,撲上來抱住我,“永遠那么獨斷,把人家心擾亂了,不聲不響就要離開……”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現在我已經不恨你了,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我會難過會心痛,我腕上的傷口也會痛,每次見到你我就會想起我死過一次,每次看到你我就會想起你傷我有多重。你走吧,不要道歉,從此消失在我面前,我會忘了你,”她頓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擠出一個奇怪的微笑,“因為只要還記得你,我就再也沒辦法愛上別人了……”
她說完,在我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后跑進去了。
我像石像一樣愣在原地。
好久,沈儒才慢慢的走到我跟前:“不去追嗎,你臉上明明寫著‘我舍不得’四個字。”
“我逃了那么久,好容易她肯放開了,又為什么要追上去呢,”我把頭埋在手里,聽著自己的呼吸聲,第一次有些迷茫,“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說我是個怪胎,可我自己不信,現在我相信了。你知道剛才我想什么嗎,我想,如果陸君可死了,我究竟會不會哭呢。”
“你會,”沈儒的腳動了動,但是沒有上前來,只是站在原地,聲音從未有過的嚴肅,“你怎么會懷疑這個?”
“沒什么,我們走吧。”我搖頭,站起來,夏天的陽光穿過柳樹的枝葉打在我的臉上,打進我的眼睛里,生疼生疼。
如果可以,我想要一輩子都不再觸碰陽光。
再見,我心愛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