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喜歡黎耀。---------------------------------------------------------【我是洪流旁邊的欄桿;誰能抓住我就抓住我吧!可是,我不是你的拐杖?!槔瓐D斯特拉如是說】小姨的天藍色的上衣在人群中格外的鮮艷,或者,沒有格外鮮艷,只是在非洲呆了那么長時間,那么輕快的顏色,似乎已經隔了好幾百年了。我笑了笑,有些新鮮的上下打量著她。
她舉著一塊手寫的牌子,有點緊張的張望著,細瘦的身體晃來晃去,像極了風中一棵搖擺的柳。快走到跟前的時候,她才看到我,臉上滿是釋懷的笑,然后在人群中左穿右穿的向我靠近,完全沒有了淑女的風范。我想過一會兒她大概直接回撲上來抱住我。
然而真的走到了我面前,那笑容卻變成了驚訝。
“好久不見。”爸爸說,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嘈雜的背景音中。
可是從小姨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來,她聽到了。然而她并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呆呆的愣在原地,仰著頭看著曬黑的老爸,似乎在琢磨那句話的意思。直到被旁邊一個拖著行李箱的爺爺碰到,差點摔倒,她才還了魂一樣的,低下頭,把手寫牌塞進我手里,然后飛快的向前走去。
又生氣了。
以前的時候,每次小姨接到我電話說爸爸回來了,都會急沖沖的趕過來,然后一邊把路上買的一堆吃的塞進冰箱,一邊埋怨為什么他不提前說一下。每次都被爸爸笑著轉移了話題,她想必也已經習慣了。
至于這一次為什么生氣……我掃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爸爸,他并不看我,只是拿過我手中的包,然后大踏步的跟上去,走了幾步發(fā)現不對,視線左右游移著尋找著出口……或許是因為他上次回來,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吧。
小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野里面了,爸爸尋找無果,轉過身來,看著我。我無奈地嘆口氣,在前面帶路。依小姨的性格以及路癡的特點,她應該還是把車停在送我時候停的位置。記得當時為了讓她離開的時候不至于迷路,我還特意選了最靠近出口的位置。
她坐在車里,音響開到最大,往常在爸爸面前小心維持的淑女形象完全不見了蹤跡。我考慮了一下,乖乖的坐在了前排的位置。
果然,我一坐進車里,她就把音響關掉了。
爸爸坐在后座上,靠著窗戶的位置,把玻璃搖下,一只手支著頭,目光看著遠方的城市。每次跟小姨鬧僵之后,爸爸都是一副完全無所作為的樣子。要么他就是在試探小姨忍耐的底線,要么他只是想讓小姨離開,遠遠地,幸幸福福的去過自己的日子,再也不出現。
答案很顯然是后者。當然這個答案,小姨也知道,所以從來生完氣之后,又出現在旁邊,很耐心的拿著不知道哪兒搜來的旅行清單給爸爸打點行李了。
“我們不回家嗎?”車駛進市區(qū),卻沒有向著其中一家的方向。
“帶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她輕輕的問,努力地微笑著,但是眼睛瞥向一邊,顯然淚水正在打轉。
“想吃小姨煮的飯?!蔽倚?,假裝好奇地看著窗外的建筑群,看了千百遍的東西,這會兒對我有無比的吸引力。
“我煮的飯難吃死了。”她笑著嗔怪道,淚水隨著眼睛的眨動流了下來,她連忙用手去擦。
我仍然看著窗外,假裝沒有注意到:“哎,這是誰說的?”
“給叮當看病的醫(yī)生……”她說了一半,愣了一下,然后就此打住,轉而問,“你想吃什么?”
“自助吧,這一個多月我滿腦子都是自助餐。”我半打趣著。給桃太郎看病的醫(yī)生嗎,我努力的回憶著,似乎還算年輕的樣子,具體的長相記不太清楚了??葱∫棠樕仙陨詫擂蔚牡谋砬椋彝蝗挥悬c明白了。
后視鏡里爸爸的臉閃了一下,不知為什么,我的眼睛捕捉到一絲不安。
小姨并沒有真的帶我們去自助餐廳,而是找了一家做家常菜特別好吃的餐館,點了幾個菜,然后繼續(xù)她在機場沒有完成的事情。
“你看你,臉都瘦成這樣子了,”她伸手捏捏我的臉,語氣里滿滿的疼惜,“過會兒多吃點,小姨補償你的?!?/p>
“只是看著瘦了而已,其實體重還增了不少呢?!蔽倚?,喝著服務員端上來的茶水。
爸爸依舊一語不發(fā),看著自己面前的菜單,好像有什么有意思的東西在里面。
“對了,你的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打點好了,請的是病假,不用參加軍訓——現在去的話,也趕不上軍訓開始了——這幾天你休息一下,然后收拾東西,過兩周就去西安吧?!?/p>
我點點頭,其實本來打算早點去的,到了適應一下環(huán)境。可是我能適應的時間還有很長,或許給小姨一點時間適應我不在吧。
“黎耀下周就去學校吧?!卑职州p輕的說,抬起頭來掃了我一眼,然后繼續(xù)埋頭專研菜單。
“你不關心你兒子我還關心呢,兩年沒回來,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句話?”小姨咬著嘴唇,淚水又在眼睛里面打轉了。
她的聲音有點大,周圍的顧客愣了一下,看向我們的方向。
在外人看來,是不是像極了一家三口,父母在吵架。作為小孩子的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
“剛回來,我想先在家呆幾天,等到準備好了再去學校?!蔽逸p輕的說,微笑著,避開爸爸的眼神。
他沒有反駁,不再說話。
爸爸說話一向很少,少到每次從回家到離家,整整兩個星期我們說的話通常不會超過三句。我對媽媽的印象并不太多,只知道她真的很美,有時候我會想,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也常常沉默嗎?我并不喜歡他的沉默,所以開始的時候往往會找話來說,“你在非洲那邊過的怎么樣啊”或者“獅子是不是特別大啊”之類的,他往往只用一兩個字打發(fā),久而久之,我便不再白費力氣。
我們坐在靠窗戶的位置,玻璃窗外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我突然又想找點什么話打破有些尷尬的沉默,可是想了許久,什么也沒有。只是一句話突然蹦到腦海里面:
“你身邊好像總是有一道高高的屏障,把你跟這個世界隔離開來?!?/p>
我打個寒噤,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小姨,我這幾天住在你那邊,就不回家了?!蔽逸p輕的說,看著端上來的菜。
爸爸抬頭,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取出裝在包裝袋里的筷子,開始吃東西。
小姨又捏了捏我的臉,滿是欣慰的笑容:“太好了,叮當會很高興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