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以為你離我那么遠,那么遠,只能遠遠地跟在后面,靜靜地看著你的背影。然后之后有一天,喧鬧的人群中,你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快點,等你呢。”心突然‘怦怦’的跳起來,原來,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那么近?!?/p>
我不由得笑了笑。
“韓肅,我們班那次爬山的時候,你還記得咱們在山下聊過些什么嗎?”千突然轉(zhuǎn)過身子來問。
“我記得你取笑我很久呢。”我笑著,盡量使自己的身子保持著平衡,在石階靠著中間的地方走——兩邊都是陡坡,根本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攀附著。
“你說你在山里長大,卻沒有爬過山,而且,”她翻翻白眼,“那也不算是取笑嘛?!?/p>
我從來沒有看過她那么孩子氣的表情,頓時有些忍俊不禁。
“哎,你笑什么呢?”她很是不樂意的樣子,嘟著嘴,嘴唇有一種鮮艷而紅潤顏色,不知道是不是涂過唇膏。
“沒什么,沒什么,我記得你看到我媽的時候,被嚇了一跳的表情。”我笑。
“啊,”她臉有點紅,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樣的,轉(zhuǎn)過身去,腳步迅速的繼續(xù)踩著石階,“你不說我倒還忘了?!?/p>
“對了,后來我去給你們兩個買水的時候,我媽拉著你說什么了?”我想起了很久之前就問過,卻一直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后來媽媽跟我說,她覺得那個姑娘不錯,要我不要錯過機會。當時我跟千還不是很熟,只是說過幾句話的交情,媽媽的話讓我瞬間紅透臉,之后好久都不敢直視千的眼睛,好在千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我才松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那之后,似乎就隱隱約約的,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很是模糊,說不上喜歡。只是偶爾看著她的背影發(fā)呆,偶爾跟她說話的時候臉紅,心撲通撲通跳,讓我想要趕快跑開。
“就是不告訴你?!彼龥]有回頭,語氣了帶著戲謔。
我媽當著我的面跟她說,自己想要個丫頭做女兒的。她很是得意,從那以后便以我姐姐的名義自居。她比我大半個月。
當我終于覺得自己累得再也走不動的時候,寺院的大門出現(xiàn)在不遠處的前面,千仍然是勁頭十足的樣子,咯噔咯噔跑上去,站在寺門口的平臺上,看著旁邊的小佛塔發(fā)呆。
“韓肅,你看,這是什么?”她走近,有點費力的辨認著上面的字跡。
我走到她旁邊,有點喘著粗氣的,仔細審視上面的字跡,年代久遠,字的凹印里灌滿泥土,還有各種雨水腐蝕出來的坑坑洼洼,根本就辨認不清?!皯?yīng)該是佛骨吧,這種形狀?!蔽也聹y。
“是佛骨?!彼蚝笸肆藥撞?,似乎看到了什么,還沒等我問,就已經(jīng)跑到廟門里面去了。
我無奈,只好跟上,這兒是個很大的平臺,尤其是進了廟之后,有墻隔著看不見下面的樹木以及山石,我的心情于是緩和許多。
“韓肅,你看這是什么花?”我剛剛邁進門,就聽千在不遠的青磚小路上沖我喊,“佛門凈地,請勿喧嘩”的標語似乎對她的聲音有一定的限制作用,小路的盡頭,佛殿里的師父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什么都沒說。
“臘梅?”我看著那花,半是疑惑的說。這里檀香的味道極其重,但是花香仍然隱約可聞,清新而沁人心脾,有一種人間尋不到的優(yōu)雅和純凈。
寺院里的香火看上去極其興旺,幾乎已經(jīng)到了一種青煙繚繞恍若云霧的狀態(tài)。我的眼睛向來對于煙火之類的東西很是敏感,這次卻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我看看身邊的千,突然覺得很是寧靜。
深山古寺,若是能就此與你相伴,便是放逐山野,此生何求。
“我也想留在這里?!鼻лp輕的說,仰頭看著大殿里的佛像,緩緩地閉上眼睛。
“為什么是‘也’?”我問,心里已經(jīng)有一個答案,但是還是很想聽她自己說出來。
“因為我知道你是那么想的?!彼凉M懷信心的說,仍然不看我。
已經(jīng)正午,陽光從早已失去了方位的頭頂照射下來,透過隨著山風搖曳的樹的枝葉,灑到我們兩個的身上。我看到千的眼睛里閃著晶亮的光芒。
“君前世必為妖孽,今日入寺,為老衲所收,從今而后,不得拈花惹草,愿爾好自為之?!彼蝗粨Q了一副大師的口氣,一本正經(jīng)。
我笑了。
見我并不配合,她很沒趣的樣子,揚手一直寺院的后門:“往上還有,我們繼續(xù)爬?!?/p>
我的腿瞬間有些軟,然而又不放心她自己上去,于是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后面。
再往后的路,不太有人走的樣子,所以落滿了葉子不說,石板也多多少少有些松動?;蛟S大師們不常登頂,所以到距離頂端還有二三十米的地方,開始沒有青石鋪成的道路了。
我看著稀稀松松的泥土沙石,看著上面被登頂?shù)挠稳瞬瘸鰜淼哪_印,心撲通撲通,快要跳出來了?!拔以谶@兒等你?”
“上來嘛,你是男生呢。”她撇嘴,帶了點撒嬌的語氣。
“男生也可以有恐高癥啊?!蔽矣行┩溶?,抱住路邊一棵樹皮已經(jīng)被磨得光亮的古樹,說什么都不肯松手。
“看嘛,都快到山頂了,你不上去看看,難道會甘心嗎?”她拉著我的手,額頭上沁著汗珠。
“我已經(jīng)死心了,咱們下去吧,生命是最重要的?!北凰氖掷牡胤接行┌W,手背上她的手掌軟軟的觸感讓我的臉微微的泛著紅色。
“韓肅,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彼沧?,假裝生氣,轉(zhuǎn)身就要走。
明明知道她是假裝的,我卻不由自主的跟上去。
“怎么愿意了?”她笑,為自己的陰謀得逞無比的開心。
我嘆口氣,什么都不說,艱難的尋找著手腳的落點。爬山爬山,我現(xiàn)在真的是手腳并用在爬了。
終于到了頂峰,我抱著旁邊的一棵樹,不敢睜眼睛。
“韓肅,韓肅你看,多么廣闊?!彼龘u著我的胳膊。
我心有余悸的睜開一條縫,看到遠處蒼翠的山脈,有點愣了。
該怎么形容嗎,或者,那些真的能用文字形容嗎,這只不過是群山中最矮的一座而已,這樣遠遠的看過去,高于一切的綠色的視野,那么靠近著明亮的藍色的天空,陽光也是,空氣也是,都那么的純凈,好像從來沒有被什么污染過。谷里傳來幾聲鳥鳴,清脆而悅耳。我本能的低頭去尋找那歡快的叫著的鳥兒,卻看到了Z字形的,蜿蜒的,沒有盡頭向下的石梯和突兀的覆著綠色的山石。
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還是那個跳著擔子走山路的夢,山路那么長那么長,格外崎嶇,顛簸。天是黑的,山風呼呼作響。擔子里有什么東西閃閃發(fā)著亮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的讓人心安。我好奇,想要放下?lián)?,看看那發(fā)光的東西是什么。后面卻是媽媽的聲音:“別停下,繼續(xù)走。”
別停下,繼續(xù)走。
繼續(xù)走……
“韓肅,韓肅你醒了,韓肅你怎么樣?”
有人叫我。
“都是我不好,你快點睜開眼睛啊。”
我喜歡的聲音。
我順從的睜開眼睛,看到一張放大了的,千蒼白的臉,還有圍成一圈,緊張的看著我的人們。
“覺得怎樣?”旁邊一位大叔問,他滿頭大汗,很是緊張。
“我沒事,有點恐高癥而已,”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木床上。竹席木枕,古樸而有韻味,“這是哪兒?”
“山腰的寺院,”大叔解釋道,松一口氣,然后開始數(shù)落我,“你說你這小伙子,恐高癥還登什么山?”
“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他恐高還逼他上山?!鼻M臉的歉意,驚魂未定,嘴唇都沒什么血色。
看來并沒有涂唇膏,我想。
“女施主,凡事皆不可強求。”后面?zhèn)鱽硪粋€聲音,帶著一些陜西方言的味道,聲音蒼老卻有力。大叔閃開身子,我看到一位穿著青袍的師父站在不遠的地方,面帶著微笑的看著我們。
“是,謹遵大師教誨?!鼻c點頭,雙手合十,很恭敬的行個禮。
喝了些水之后,我們兩個開始慢慢的下山。千走在我前面,始終比我低一級階梯,她拉著我,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要給我做自動扶梯。
“對不起,我暈倒了?!蔽覞M是歉意的說,同時還有點沮喪。
“是我不好,大師說得對,有些事情,不可以強求?!彼恼Z氣平靜,可是聽上去比我的還要沮喪。
我看到自己手腕上系的紅繩,笑了:“今天還是有好的收獲啊?!?/p>
“什么?”
“情侶手鏈啊?!蔽倚?,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刻意加重了“情侶”二字。
“韓肅?!鼻蝗煌W?,我收腳不及,多下了兩級級,剛好平視她的眼睛。
“大師有何吩咐啊?”
“我喜歡你,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了。”她輕輕的說,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
后面下山的人路被我們兩個堵住了,在后面很有禮貌的小聲催促。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眼睛緊緊盯著石階,向下疾走幾步。
“我也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之前就開始了。”我沖著山谷大喊著。
山谷里響起一陣鳥兒撲扇翅膀的聲音,和著回聲,極其響亮。
我回頭看她,她站在高處,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淚水。
原來那就是我所挑著的擔子里,亮晶晶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