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都快走不動的時候，此行的目的地似乎終于出現在了面前。

一看那晃來晃去的石索和望不見盡頭的高度我眼前就一陣一陣的暈眩了，再加上擠擠挨挨的游人和窄窄的只能勉強踩上腳掌的石級……我腿都軟了。

“蕭予，你還好吧？”林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旁邊，一臉擔心的問。

“我就在這兒等你們吧，不上去了?！蔽覔u頭，向后退一步，生怕他突然拉我一把，把我拖上去。

據說恐懼是可以傳染的。

果然，其他幾個女生一看我面無血色的樣子，也都露出為難的表情。

“上面有臥龍寺，寺里的桃花開的妖冶的很喲，”沈一默瞇著眼睛，一臉笑容，“而且，據說求姻緣的話，很準的。”

“哎？真的？”林雨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沈一默。

尹蘇寧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林雨晴。

我不想看林晗，于是轉過身去，兩眼放光的尋找可以坐下來休息的位置。

“就是說嘛，之前的路那么艱險大家都過來了，來到佛門外，要是止步的話豈不是太可惜了，”沈一默趁熱打鐵，“大家排好隊，一個挨一個上吧，我來收尾?！?/p>

沒一個人反對，完全的信從，這是蔣延雨永遠無法產生的說服力。

“予殿下，您不要亂跑啊，雖然據說這山上是沒有狼啦……”

細聽，語氣里滿滿的威脅。這話要是時一說出來，應該是：“你敢亂跑，小心喂狼?！?/p>

我撇撇嘴，找到一個能容得下自己屁股的臺子，在上面鋪幾張報紙，然后坐下來。

春天顯然還沒到，可是山風清洌，夾雜著一種新鮮的，生機勃勃的味道。我細細的嗅著清清的山風，四下掃視，沒有認識的人，于是三兩下把鞋子蹬掉，讓風吹我剛剛在水簾洞里濕透的腳和襪子。穿著鞋本來就濕漉漉的讓人很不舒服，這會兒脫了鞋子，風一吹過來，腳冷的很。我直接把襪子也脫掉，赤腳在風里蕩來蕩去。

風暖暖的吹過腳背和趾縫，無比的愜意。

“殿下很會享受嘛?！?/p>

我嚇了一跳，險些從石臺上跌下去，猛地轉身，沈一默笑瞇瞇的站在我身后，他未等我客氣，向前一步，把我書包拎開，然后在我旁邊坐下。

我把書包接過來，另外找張紙，放在身旁，回頭看他在笑，奇怪的問：“你怎么沒上去？”

“其實我也有一點恐高癥啦，”沈一默揉揉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的笑著，“怕被人笑，一直不敢說而已嘛?！?/p>

“那你的意思是我剛剛很丟人咯。”我撇嘴，瞪了他一眼。

“哪有哪有，予殿下便是大驚失色，花容仍未改變分毫，微臣怎敢取笑殿下？”他作揖，恭恭敬敬的表情。

“廢話那么多呢?！蔽艺f，冷冷淡淡的聲音，然后很滿意的看著他手捂胸口，中了一箭的樣子。

他的表情本來痛苦至極，我都要相信他是真的哪兒不舒服了。誰知他突然眨巴眨巴眼睛，撓撓頭，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捂錯位置了”，然后臉色恢復痛苦，捂著心臟的部分，“哎呀哎呀”的繼續呻吟著。

我忍不住笑了。

“要不要吃東西？”他看我笑了，也換了笑容，然后從口袋里拿出兩條巧克力，遞給我一條。干凈利落的除掉包裝紙，大口嚼起來。

“你餓了？”我問，看他吃的無比開心的樣子。

“不是，想吃點巧克力?！彼麚u頭，呲牙笑著，原本整齊白凈的牙齒染著巧克力的深棕色，很是滑稽。

“我記得黎耀喜歡巧克力?！蔽荫R上想起了上次黎耀生日，我們去買蛋糕的時候，時一的驚人言語。那個時候我本來以為沈一默和黎耀的關系更好一些，誰知道竟然是時一更了解。

“這個就是黎耀給我的，”他笑，又咬了一口，這次沒有很大口的在嚼，而是細細的品著味道，“我喜歡巧克力蛋糕，可是不怎么喜歡巧克力。”

“那你還吃的那么開心?！蔽移沧欤瑥臅锓銮煽肆Φ案?。

拿出蛋糕的一瞬間，我確信自己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亮晶晶的，像是星光一般的亮光。然后是一個大大的，讓我感覺自己帶這蛋糕是無比正確選擇的微笑。

“給你，”我遞給他，當做是巧克力的回禮，看他很孩子氣的鼓了一下掌，然后把巧克力扔在一旁，雙手伸出來捧過我的蛋糕，被他認真虔誠的表情逗笑了，“對了，黎耀知道你不喜歡吃巧克力，還送你這個？”

“他說這個能夠改善情緒?！鄙蛞荒瑒倓偹土艘粔K蛋糕進嘴里，細細品味著，聽我問，笑著搖搖頭，那笑容滿足的很，讓人看了簡直嫉妒。

說到改善情緒，我就明白黎耀的的用意了。那個人，比我想的要細心的多。

我吹著風，安安靜靜的看著沈一默小孩子一樣的吃相。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品味的很細致，每一勺都是巧克力和奶油各半的均勻組合，微微上挑的嘴角沾著一些蛋糕渣，眼角帶著幸福的，心滿意足的微笑。

我從來沒有看到誰吃東西吃的那么認真和陶醉。

“沈儒，”他突然說，聲音很輕，“我哥哥，也很喜歡吃巧克力蛋糕。”

我從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的悲傷，只有蛋糕帶來的興奮，還有無限懷念的快樂。轉過頭去，發現他正認真地看著我，我突然明白這句話是需要回應的。

“他對你，真的很重要。”我總結，躲開他的目光。那目光太清澈，讓我有些害怕。

“不算是，我認識他到現在不過三年半罷了，”他搖搖頭，“三年半，長的好像一輩子了?！?/p>

“你的一輩子還很長?！蔽逸p描淡寫的說，伸出手去撥開被風吹到嘴邊的發絲。

“蕭予，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他笑的很明朗，毫無顧忌毫無隔閡，完全沒有防備的笑容，“時一，黎耀，你們都在擔心的事情，我知道是什么。不過，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愛過一個女孩，”他放下手，捧著蛋糕，放在膝上，抬起頭來看著遠處的山，“深深地愛著，后來那個女孩子自殺了，雖然沒死，但是卻像是死了一樣，從此換了一個人。我最重要的，同母異父的哥哥，因為接受不了我媽是狠心拋棄他的母親的事實，以及自己被拋棄的原因，也選擇了自殺。”他看了我一眼，皺眉，幾乎有些疑惑的問：“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詛咒，凡是愛我的人，我愛的人，都免不了自殺的命運呢？”

“怎么會?！蔽覔u頭，卻不知道如何接下去，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太震驚，太沉重，以至于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腦子里只剩了反反復復的一句話：經歷過這些痛苦的人，竟然會是一直笑容明亮，無憂無慮的沈一默？

“不過我會好好地活著，”他笑著，反過來安慰著我，“你想啊，雖然沈儒不在了，可是我會一直記著他，只要我還活著，沈儒就一直活在我的記憶里面，永遠不變的，我最后見到他的樣子，多好的?！?/p>

我點點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是少見的深黑色，此時在彎成月牙的眼睛里格外的明亮。

“不過你猜怎么著，”他的笑轉成嘲諷的意味，“我一直以為我跟沈儒同母異父，可是實際上呢？兩個人從血肉到骨頭，其實都是完完全全相同的……我的父親就是他的父親，我的母親就是他的母親……而那個兩個人，竟然把他們的骨肉放在孤兒院里，整整二十年?！?/p>

他的語氣極為怨毒，聲音表情卻無比的平靜。

我被他嚇到了，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攬著他的肩膀，輕輕的叫：“沈一默?！?/p>

他轉過來，看我一眼，然后閉上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眼里已經只剩了思念沈儒時候的單純的快樂，語氣里帶著往常玩笑時候的戲謔，輕輕回答：“我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