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么樣?”看見我走過來,他愣了一下。
電梯開了,我們兩個走進去。
“還好,”我看著電梯門緩緩地關上,“袁讓呢?”
“剛剛查到你哥的手術費還沒有交,他去幫忙辦理了,”他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剛剛受了什么打擊一樣的,“中午了,我打算去買點吃的,你要什么?”
“我跟你一起。”我抿著嘴,看著電梯上面不斷變換的數字。
諾大的電梯里只有兩個人,四周鏡子般的反射清晰到能夠看清五官。我有點尷尬,收回眼睛,低著頭假裝看手機。
“沒事就好。”他簡短的說。
沒事就好。
我猜他看到我哥的時候,應該也想起了沈儒吧。我記得聽林晗提起過,沈一默是連夜飛回家去的。他見到沈儒的時候,沈儒已經奄奄一息了。
然后,他醒過來,情緒穩定下來。
沈一默放下心來,然后踏上回西安的航班,卻在下了飛機之后得知哥哥離世的消息。
那種從天堂摔到地獄的感覺,是什么樣子的呢?
電梯響了一下,門開了,上來一個人,站在我們兩個中間。雖然跟陌生人站在一起,怎么都有點不自在,但是比剛剛的氣氛比起來,我還是松了一口氣。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風衣,戴著墨鏡,身形高大,表情嚴肅。
我在電梯壁的倒影上看了他一眼,然后慌忙把目光移開。有的時候我會很好奇香港電影中為什么那么多人戴著墨鏡。后來想明白,戴著墨鏡的時候,別人看不到你的眼睛,你卻可以任意的觀察別人……
“袁讓呢?”沈一默問。
我奇怪的看著他,剛剛明明是我問過這個問題的,他怎么反過來問我?
“取錢去了。”我旁邊的人回答,并不是想象中的男低音,聲音很好聽,但是毫無感情。
沈一默的另一個表哥?
“你怎么在這兒的?”
“袁讓說一個人顧不過來,要我看著你,”他一動不動的看著前面,好像在對著電梯門說話一樣,“后半句我說的。”
“宋陶,袁讓的表弟。”沈一默輕輕的說,聽口氣在跟我解釋。
那個人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轉過來,對著我笑了一下:“是表哥。”
我想笑又不太敢。
袁讓提著一個包站在醫院大門口,等到我們走過去,他笑瞇瞇的把包塞給我。我疑惑,打開,被里面綁得整整齊齊的現金嚇了一跳。
“你是家屬,去辦理一下手續吧,我們三個跟著當保鏢,”沈一默說,嘴角掛著微笑,“不用擔心,錢不是搶來的,也不收你利息。”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點點頭,把包抱在胸口,然后去辦理住院手續。他們三個人不遠不近的跟著,我隱隱約約的聽到他們的只言片語,卻不清晰。
我把包打開,把一摞錢遞進去,收銀的護士驚駭地看著我。
說實話,我也沒有見過有誰會拿著那么多現金跑來跑去。
等待手續辦理的時候,我才有時間分心,集中精神仔仔細細聽他們在說什么。
“少爺,你這樣也不是辦法,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這個聲音是袁讓。
“我沒有逃避。”
“那你寒假怎么不肯回家。”
“跟時一體驗生活去了。”沈一默冷冷地說,不容置疑的口氣,完全不像是我認識的沈班副,沈妖孽。
“剛剛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宋陶的聲音,依舊不帶感情,內容卻吊足了人的胃口。
“誰?”沈一默果然問。
“你猜。”宋陶的聲音絲毫沒有起伏,語氣跟內容毫不匹配。
工作人員把單子從窗口遞了過來,我抱著一堆錢,從人群中擠出來。
他們三個就站在不遠的地方,沈一默站中間,袁讓和宋陶兩個一左一右站在他的旁邊。我突然間明白了在哪兒見過那種表情,不僅袁讓,宋陶面無表情的臉也給我相似的感覺。
警察。
那種出于責任或者義務擔當保護人的,職業性的存在。
不過看他們兩個沒有穿警服也沒有任何警察的標志,難道是保鏢?
我看著站在中間沖我微笑的沈一默,把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全部串起來。先是沈儒,然后是傳說為穆寒映畫嫡嗣的沈逸豪,然后那個華麗的飯店,還有我正抱著的這個包里一摞摞的現金。而且如果他們是職業保鏢的話,對沈一默身邊的人應該極為了解,那也剛好解釋了為什么剛剛宋陶對我的存在毫不驚訝了。
我突然對沈一默的身份感到一陣恐懼。
“這兒外面似乎有個店包子特別好吃,你喜歡吃包子嗎?”看我走過來,沈一默問,他笑的有點不自然,讓我有些緊張。
“我還要辦些手續,你們去那邊坐著等我吧,”我把塞滿鈔票的包遞給他,“這個你拿走,接下來似乎用不著了。”
他點點頭,跟兩個“表哥”走向大廳里擺的一排座位,他看上去很累,微微的弓著身子,兩個人在他背后交換著眼神。
保鏢的眼神么?
我低頭看看手里的一對單子,然后去找上面小號標注的字樣對應的門牌——我得承認,我不是“有一點”容易迷路。
“我能幫你嗎?”后面一個溫柔而輕盈的聲音問。
我喜歡這聲音。
“謝謝,請問……”我轉過頭去,期待看到一個白衣白帽的小護士,然而后面站著的是一個穿著淡粉色裙子的女孩,長發隨意的挽在腦后,眼睛大得像是日本動漫里的卡通娃娃,眼眸黑白分明,神采奕奕。
好美的女孩子。
“志愿者。”她指指自己胸前別著的藍色的牌子。
“謝謝。”我禮貌的微笑一下,把手里的單子遞過去。
“有點繞,跟我來吧?”她微微的側頭詢問了一下,然后在前面帶路。
我快步的跟上去。
她對這里無比的熟悉,繞來繞去,在我認為不可能有路的地方拐彎,然后拐角過后似乎憑空生出一扇門來。
“是誰病了?”她微微的皺著眉,聲音依舊輕柔溫婉,語氣里是真切的同情。
“我哥哥,車禍。”
“在交大門口么?”
我點點頭,秦韋提過了,是在出交大門的時候被車撞了的。
“我是交大的學生,聽說車禍了,你哥傷的嚴重嗎?”
“還好,只是骨折,修養一兩個月應該就沒有問題了。”我笑了一下,然后拿著單子走進最后一個房間。
“終于搞定了。”出來后,我長出一口氣,看看表,已經一點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等急。
“現在去哪兒,”她問,垂下頭檢查了一下我遞過去的一沓單子,“剛剛那個確實是最后一個張了。”
“去吃點東西,一起吧?”我接過她遞回來的單子,簡單的整理一下。
“非常樂意。”她笑著,然后挽起我的手。
甜美,快樂的女孩,溫暖的像是陽光,不斷地向四周播撒著希望。好神奇,前一秒鐘我們還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后一秒種,手挽著手,走向醫院的大門。
沈一默斜靠在椅背上,好像睡著了。袁讓看到我們,露出了極為短暫的驚訝表情,然后在沈一默肩膀上拍了一下。
沈妖孽揉揉眼睛,然后站起來伸個懶腰。
“已經辦好了,”我有點好笑的看著他一副孩子氣的樣子,走近,旁邊的女孩卻不知什么時候放開了我,站在幾米外,一動不動,我轉過去,“這是我同學……你怎么了?”
沈一默站起來,掃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停留在那個女孩臉上,一動不動。
“好久不見。”女孩的聲音很輕,輕的好像是耳語。
我聽到了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
我知道是錯覺,可是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