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宸的車停在一家快餐店前面——如果不是我堅持,她會毫不猶豫的開到咖啡廳旁邊——她似乎對快餐文化沒什么研究,而且對交通規則不怎么熟悉。
我坐在車里,安安靜靜的等著滿臉不理解跑去排隊的杜宸。
金牛座的女生啊。
說起來,沈儒是獅子座吧,跟我一樣呢。
“真不知道這個有什么好吃的。”她拉開車門進來,遞給我一個雞肉漢堡,一杯熱牛奶,她自己準循著健康食譜的原則,只是喝著一杯牛奶。
“接下來要去哪兒?”她把牛奶放好,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轉過頭來問我。
“香港迪士尼。”我半真半假的開著玩笑,安安靜靜的吃著東西。
杜宸的車是敞篷車,沒有密閉空間帶來的壓抑感,所以我不會暈車。
只是兩個星期以來滴雨未下,所以我沒辦法以“暈車”為由拒絕出門。
杜宸突然在一個臨時停車處停了下來,然后盯著后視鏡。
“怎么了。”我象征性的問,沒有表示任何的興趣。
“小默,這個真的只是意外。”她嘆口氣,指指后面。
梁曦背著一個小挎包,腳步輕快的朝我們走過來。
好吧,意外就意外。
我喝了一大口牛奶,然后湊到后視鏡旁邊瞧了瞧自己的臉:嘴上一圈白色。
很好。
我舒舒服服坐下,很沒吃相的開始大嚼漢堡,原本小心翼翼沒有掉下來的雞肉屑這會兒弄得滿襯衣都是。
杜宸又好氣又好笑的抽幾張紙扔給我,然后倚到車門上跟走到跟前來的梁曦說話。
“好巧啊,小曦,在這兒碰到你。”
“是啊,杜宸姐,還有,沈小默。”梁曦眼睛彎彎的,笑的很甜美。
誰允許你亂改別人名字的。我翻白眼的時候很紳士的轉過頭去背對著她,然后換了笑容轉回去:“好巧啊,梁小曦。”
“誰允許你亂改別人名字的?”她翻翻白眼,然后拉車門上來,坐在后座上,一副乖巧的樣子。
我眨巴眨巴眼睛,石化了幾秒鐘,然后不再糾結于“性別歧視”問題,專心的吃我手里的早午餐。
“把嘴擦干凈先。”杜宸瞪著我,哭笑不得的表情。
效果顯然沒有達到,不過總是這樣也不是辦法。我撿起落在膝蓋上的紙胡亂在臉上擦了幾下。
“不擦還好,一擦滿臉都是了。”杜宸顯然覺得我玩的有點過火,她用濕巾把我的臉擦了一遍,左右端詳,覺得滿意了才發動車子。
“把我放在路口就好了,圖書館門口不能停車,下午來接我的時候,打個電話,”我沖杜宸擠著眼睛,“中午飯我自己吃就好。”
杜宸嘆口氣:“好的,好的……對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梁曦,“小曦,你打算去哪兒?”
“圖書館。”她舉了舉手里的一本書,笑著。
……
杜宸幸災樂禍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輕松的口氣:“哎呀,還真是巧,那我弟弟就托你照顧啦,這孩子出門就迷路,我還擔心他一個人會走丟呢。”
“哎,男生方向感不是都挺好的嗎?”梁曦睜大眼睛,杏仁眼,有點像蕭予。
“這個啊,沒辦法,天生方向感比較差。”好吧,自作孽,不可活。這實在怨不得別人。
我乖乖的在圖書館的路口下車,跟梁曦一起沖著遠去的姐姐揮手。
“我們進去吧。”她說著,轉身走向圖書館。
路口離圖書館還有一段距離,我無奈,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著。
“你喜歡什么類的書啊?”她問,認真地看著我。
“大概是小說類的,或者宗教,也看一點。”我想了想,一本正經的說。
“宗教?”不錯的反應。
“是啊,佛教史什么的,”我點頭,很嚴肅,“我一直在考慮到底是削發為僧好,還是去XZ做喇嘛好。”
“……”她皺著眉,一臉難以置信。
我很滿意,于是繼續下去:“是啊,我從初中開始就一心向佛了,佛教對于‘苦難’以及‘救贖’的解釋,還有‘解脫’之道,比其他宗教都更有哲學意義以及說服力。人生在世,富貴繁華皆為過眼云煙,窮盡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一場虛幻,那么生命的意義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她認真想了一下:“我至少得到了過程中的快樂啊。”
“過程中的快樂么,”我若無其事的笑著,腦子里抓狂的搜索能夠用的上的東西,“那么在你肉體精神消失的那一刻,這些東西還存在嗎?”
“存在……吧……?”她不確定的說。
“當然不存在,這些都只是記憶而已,短暫,速朽。而靈魂的意義應該在于永恒,這正是佛教的意義所在。”
“……我不跟你說了,你在狡辯。”她咬咬嘴唇。
是啊,我當然是在狡辯。
Devil‘sadvocate。
即便是那些短暫的,轉瞬即逝的記憶,那些轉眼即過的笑臉,那些陽光下露珠一般蒸發掉的,溫和的眼神……無論多么短暫,無論之后的失去帶來怎樣的痛苦的折磨……我都不愿意放棄。
寧窮盡一生,換你一笑傾城。
夏日的中午,炎陽之下,我的手腳竟然有那么一點點冰冷。
“我們進去吧。”我說,聲音有點點嘶啞,把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咳了一聲掩飾過去。
進了圖書館,我們兩個便不再說話,一人抱了一本書,面對面坐下,然后開始各自讀各自的。
讀了十幾頁之后,對面推過來一張紙條,雋永纖細的筆跡寫著:你不是看宗教么,《閱微草堂筆記》算么?
抬頭看梁曦,她狡黠的笑著,推過來一支筆。
我草草的在下面寫上兩個字:小說。
然后把紙條推回去,筆也推回去,低下頭,繼續看著紀昀認認真真的記下的各種狐仙鬼怪。古代的人想象力要比現代人豐富的多,雖然有些東西在現在的眼光看來蠻可笑的,但是有多少人會懂得把這個當成科幻小說來讀呢?
一點鐘左右,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抬頭,梁曦眨著眼睛看著我,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出去吃飯吧?我用口型說著,她連連點頭,把書放回去。
我大步走在前面,梁曦慢騰騰的跟在后面,轉彎,回頭發現她沒跟上來。我向后退回去,有點奇怪的看著她。
“沈一默,”她咬咬嘴唇,很委屈那種的,“你是不是討厭我?”
這個,嚴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