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剛走出幾步,見有個小太監正迎面而來,她心頭微慌,一陣不祥之感籠下,果然,那小太監尖聲細氣地叫住她:“你且慢走開!隨我來,嘉親王和英國特使要見你!”紅羅全身僵住,暗暗叫苦。其實最后一聲槍響之后,她就開始由喜轉憂了,自己弄出那么大的動靜,待會兒要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脫身才是?如今瞧來更是大大不妙了。
紅羅深知這情勢已是避無可避,追悔莫及哀嘆口氣,萬般無奈地跟著那小太監一步步往前走去。剛走幾步,心思千廻百轉的紅羅忽然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穆敏!他坐在清軍一方順數的第五張椅子上,正和場中其他人一樣,滿臉興奮地對她伸頸側目。紅羅一見是他,又喜又憂,眼神不由自主地頻頻投了過去。
被不明所以地盯了數眼之后,安坐在椅子上的穆敏心中難免警覺起來,這陌生的神槍手為何一直神色慌張地瞟向自己?并且一張臉上盡是恓惶和求援之色?驚疑間,他不覺往女扮男裝的紅羅臉上再細看幾眼,待她又往前多走幾步,穆敏忽然面色大變,驚詫無比,紅羅知道他認出了自己。
紅羅站住,全身緊繃,心亂如麻。眼前不遠處搭了個齊膝高的木臺,左邊坐著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雍容雅逸,臉上滿是欣喜之色,此人當是嘉親王無疑。他旁邊的洋人約約模五十來歲,身材欣長,一臉精干,應該就是那馬戛爾尼了。
正當紅羅不知如何是好,旁邊突地響起一聲低叱:“放肆!見到王爺還不跪下?”
跪——下?
紅羅一愣,低頭瞅了瞅自己的雙腳,心里又是一聲哀嘆,這才別別扭扭地跪了下去,隨后盡量粗起聲音道:“拜見王爺!”
“起來吧!”嘉親王話音一落,紅羅利索從地上站起。她不習慣跪著,更不喜歡跪著。
“剛才你表現神勇,實為我大清爭光!你是哪位大人的部下?”嘉親王瞅著紅羅,和顏悅色地問道。
紅羅心如擂鼓,頭不覺低了下去。這時候再說自己是穆敏的部下只恐是害人害己了,可不這么說又還能怎么說?這大清官員除了穆敏和阿達爾的名字官位她還清楚外,其他的她哪里報得出名來。昨夜是聽寧欣提過一個福大帥,然則他是今日較量的主角,如今勢必在場,若是冒充他的手下,那豈非直接撞到了槍口上?
腦中念頭翻動,紅羅的心越跳越急,惶然不知所措。
一直凝眸關注紅羅舉動的穆敏見勢不對,憂心如搗,來不及多想,霍地起身,幾大步跨到她身邊,向嘉親王躬身抱拳回道:“回十五舅舅,她在我叔父手下當差。”紅羅聞言微是一驚,隨后暗喜,緊繃的心弦驟然松開一些,眼角余光感激地瞄了穆敏一眼。
“噢!阿達爾大人也在場上嗎?”嘉親王和善地向下張望。
“我叔父今兒個在陪皇上。她剛才是替我叔父過來給我傳個話,眼見這兒熱鬧,想長長眼,我就做主讓她留了下來。”穆敏鎮定回道,紅羅暗中舒了口氣。
“想不到阿達爾大人手下竟有如此能人,好!好!好!”嘉親王大聲夸獎,滿臉堆歡。
紅羅心中大石落地,心慢慢定下。
“英國特使見了你的本事,也極為贊賞,他有話要問你,你要好生回答!”嘉親王把又目光轉向紅羅。
“是!”紅羅恭敬應道。
嘉親王遂將臉微微側向馬戛爾尼,向他擺出個請的手勢。馬戛爾尼會意的點了點頭。
“你的槍法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我很高興能有機會看到這么精彩的較量!”馬戛爾尼微笑著夸贊紅羅,語氣與面色俱是一派真誠。
“多謝特使大人夸獎!”紅羅謹慎答道。
“我很好奇你是從哪里學來這么高強的本領的?”
紅羅遲疑片刻,方才淡淡回道:“特使大人,我大清國地大物博,潛龍伏虎,像我這樣用槍打掉幾個西瓜和木棒的小小伎倆,哪算得什么本事?”她剛說到此處,穆敏的眼光探來,面有奇色。“特使來我國的時間尚短,如果再多呆些時候,相信一定會發現很多真正令人嘆為觀止的人和事!”這個時候不能實話實說,她甚至都不愿用英語直接回話。
紅羅一番話說得嘉親王面上春風駘蕩,馬戛爾尼卻是臉色微訕。
碰了軟釘子的馬戛爾尼自覺沒趣,胡亂又贊了紅羅幾句,就再無話說,嘉親王便讓紅羅退下。
紅羅如獲大赦,萬料不到竟能如此輕易地蒙混過關,心中暗呼萬幸。
轉身前她偷眼窺了一下穆敏,見他面上也是分明一松,隨即就見他遞來一個不動聲色的眼色,示意她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