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所見轉瞬就將兩人的狂喜凍住。

顏雪淡掃兩人一眼，那不見一絲血色的玉顏上既不訝異，亦無哀傷，只是全無生氣，讓人見了不由渾身發寒。

顏雪不沾半分熱度的聲音響在兩人的耳畔，眼光里卻再沒有兩人：“你們何苦還要找來？”

兩人心頭一滯，惴惴對了一眼。

“我們都很擔心你！”永璘吸了口氣，溫和的目光重又投回顏雪身上，面上關切，聲音極力不起一絲波瀾。

“顏雪，你不能這樣靜悄悄地走了！”紅羅語聲之中盡是憐惜。

顏雪清冷的眸光穿過亭子，伸進火把照不到的黑森森的夜色之中，眼睫都沒動一下。即便如今全身籠罩在火光之中，她的心仍是黑沉無邊。

“跟我們回去吧！天大的事都有解決之法！”永璘誠懇道。

解決之法？

顏雪那毫無生氣的面上忽地掠上一絲不易察見的哀絕。“你帶給穆敏的只有恥辱，你只會把他生生給毀了！”這話不知已是第幾回狠敲著她的耳膜，她的一顆心再次墮進了寒冰地獄。

心口之處又是一陣緊抽，痛得她幾乎想以手撫胸，可最終手指頭還是動都沒動，面上卻忽然輕輕笑開。可那笑落入紅羅二人眼中，竟是其慘如哭，看得二人心中一揪。

自己與穆敏注定只能是花開荼靡，唯一的解決之法，就是自己在這人世徹底消失！自己早已被碾入塵土，在這人世之間已全然無望，可穆敏不同，他燦若朝日，是她害了他，讓他平白蒙污，如今唯有離開他，離開這個世上，方能將她帶給他的羞辱盡數帶走！

顏雪抿緊蒼白的口唇，在心里默回永璘一番，凄寒一點一點將她的眼珠吞沒。

“我不會再回去！你們走吧！”顏雪閉了閉眼，瞬地又睜開，出口聲音極輕，卻字字透著誓不回頭的決絕。

永璘和紅羅的面色瞬時變了。兩人方才落地的心又懸在了嗓眼上。永璘有些驚慌地望向紅羅。

紅羅深吸口氣，斂去面上惶色，她眼瞼一垂，隨即便又揚起長睫，真摯地望向顏雪：“顏雪，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顏雪毫無所示。永璘卻是皺眉，這個時候誰還有閑心去聽故事？

“我每年生日，養父都會費盡心思給我準備一份禮物，故而我以前一過生日就非常雀躍。十七歲那年，養父一早就說要送我一份大禮，我可高興壞了！可生日那日我等了足足一天，也沒見他送我什么東西。到了晚上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便追問他，我的禮物究竟在哪？養父意味深長地說：‘今年我要送你的不是一件什么東西，而是選擇權，是你對自己日后生活的自主選擇權！從今日開始，你將擁有對自己人生自主選擇的權利，你為自己選擇，同時亦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一切后果！’”

聽到此處，永璘的面上有些震驚，而顏雪死灰般的眸子也似是有了一絲生動。

“今早我見到穆敏時，我對他說，他有權利選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去管別人的要求！我認識穆敏不過一年，卻從未見他為自己謀求過什么，他一直都活在別人的要求之中。你離開他，是你替你們做了選擇，亦是剝奪了穆敏為你倆做出選擇的權利，而你選擇的結果，也將由穆敏獨自承擔。”

紅羅歇了口氣，繼續道：“我不曉得穆敏最終的決斷將會如何，我是真心希望他的這個決斷完全由心而生。故而我才不讓十七爺將你出走的消息告知于他，免得亂了他的心神，左右了他的決定！”

永璘目瞪口呆，這才曉得為什么早前紅羅非攔著他，不讓他把信拿給穆敏看。

紅羅停下，細觀顏雪，見她單薄的肩頭已是不可自抑地輕顫起來。雖然之前斬釘截鐵地對永璘說會將顏雪帶回，事實上以她對顏雪的了解，她根本就無十足把握，唯今之計，只有剖心瀝膽，賭上一把。

“以穆敏的為人，對你動情，他在心中也定是趟過千山萬水，才能向你靠近。就憑這一點，顏雪，我請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請你鼓起最大的勇氣，靜等他最后的決斷，興許最終他的決定會對你不利，但請你至少為了穆敏堅持到最后一刻，別在他放手之前就先撒手！”

紅羅話語激切，面上卻是一片哀懇。

四周一片死寂，圍在亭子外的五個火把在夜風中鬼火般跳動。雖然這春夜之中仍是寒意襲人，紅羅和永璘卻覺得拽緊成拳的手心里已然潮了。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少時候，在紅羅二人目不轉瞬的注視中，顏雪面上那片冷硬被心底的震顫震出了裂縫，一發不可收拾的哀傷乘機源源不斷的涌進那些縫隙中，將那大塊冷硬沖得七零八落，進而漫過她整張面孔，最終化作兩行清淚，自目中汩汩而下，散碎一地。

“我跟你們回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淚淌滿臉的顏雪似是會聚了全身力氣，下了最大的決心，才哽著聲將這話吐了出來。

聞言，紅羅的肩膀有些脫力的垮下，眨著已被淚水完全浸透的雙眼狂喜地投向了面色也是驟然松下的永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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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定在永璘的別苑大門前，紅羅三人下了車后徑往門口走去。忽然左側響起一個紅羅熟悉的喚聲：“紅羅！”緊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向三人靠近。

三人頓住腳步，紅羅驚愕回眸，奇怪福康安怎會找來？

隨著福康安一步步近身，紅羅漸漸看清在晦暗光亮下被模糊了神色的福康安，他俊容微微發沉。

永璘在福康安近身前眼色不覺暗了下去。

福康安鷹目不動聲色地掃了顏雪兩眼，又轉向永璘，兩人均沒有開口，只朝對方微微頜首，算作招呼。

“你怎會找來這兒？”紅羅詫問福康安道。

福康安回望紅羅，淡聲道：“你出宮一天沒有回去，蘇得他們十分擔心，故而我來瞧瞧。”

紅羅長呼一口氣，想起今日一日在外奔波，蘇得他們一直不見自己回宮，難免會擔心。如此一想，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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