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后不準再在這宮里吹笛了!”乾隆蒼老的聲音隱壓著一股怒氣。
明明聲音不高,對永璘卻似當頭棒喝。他瞠大眼望向乾隆,一時竟是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幾日乾隆一直不肯單獨見他,方才卻突然召他,令他驚喜不已,來見駕的路上就一直盤算著要幫紅羅說情,卻料不到乾隆出口的第一句就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乾隆突有這旨意,永璘只一想,便知是因今早他與紅羅隔空琴笛相和之故。
今日是寧欣離京之期,他知紅羅心中定必十分難過,下朝之后,他就踱到了飛翠苑附近。后來他聽到飛翠苑有琴聲傳出,那琴音之中滿是離愁,他聽得心里酸楚難耐,忍不住以笛聲相和。
“紅羅如今已是戴罪之身,你卻還要私下與她款曲相通,置朕之旨意于不顧,實在可惡!”乾隆睨了一眼滿臉震愕的永璘,聲音里的怒氣更彰顯幾分。
永璘腦中“嗡”的一聲,一簇怒火在他眼中迅即燃起,他一咬牙,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紅羅何罪之有?不就是尚書房幾個師傅小題大做的編排幾句!那些人從來就瞧她不順眼,整日里挑完鼻子又挑眼,他們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阿瑪至于這樣重罰于她么?”
乾隆倒抽了口冷氣,眼前倔強的眉眼讓他憶起以往那個行跡通脫的小兒子,這半年間永璘如同換了一副面孔,他差點都要忘了兒子原來的這副面目。
一愣之后,乾隆面目全然沉下,聲音拔高了幾分:“按你的說法,倒是朕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她了?”他住口,忽地怒不可遏地抓起右手邊一大疊奏章,用力摔到永璘跟前,冷笑一聲道:“你自己好好瞧瞧!這些都是這幾日來參紅羅的奏章,你看看眾人都參了她些什么!”
永璘目驚口呆地瞧著雜亂散落在自己腳邊的奏章,一時有些傻眼。半晌才蹙眉彎身隨手拾起幾本。打開一看之后,永璘脊背之上一陣發寒,那些奏章里通篇都是“包藏禍心,擾亂國是”,“翻戾朝紀,狡惑視聽”這樣的話。
永璘越瞧越是心駭,面上神色已是大變。雖說墻倒眾人推本就不是什么新鮮事,可這些來參紅羅的人,用詞之狠毒,居心之險惡,簡直是要將她置于死地。永璘實是不明白,像紅羅這樣一個女子,怎么竟會有人那般恨她。
“不!不!皇阿瑪,這些不是真的!”永璘慌亂的搖頭,手中都有些輕抖,口中喃喃自語。
乾隆瞧著永璘驚慌失措的模樣,重重的哼了一聲。
永璘猛一抬頭,膝頭卻是已經著地,他急聲道:“皇阿瑪,紅羅一直跟在您身邊,她為人怎樣您心里最是清楚。她行止雖然西化,卻絕無謀逆之心,這些,這些……”說到此處,他伸手指著一地的奏章,語聲激動起來:“這些都是別有用心的人誣陷于她的!”
永璘實想不到,事態竟如此嚴重,他如今都有些亂了方寸。倘若乾隆真是聽進了這些讒言,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乾隆面色森然,一雙老目之中深邃難測,他緩緩啟口道:“朕的心里自有公斷!如今朕只要你答應,離紅羅遠遠的!以后不準再與她接觸!”
永璘面色白了一下,心似全然沉到了谷底,他心知肚明,若是自己抗命不遵,惹怒皇阿瑪,只會讓紅羅更加吃虧。
“喳!”永璘頭垂了下去。
一直面色凝重瞧著眼前一幕的王進忠眉頭幾不可見的聳動一下,眼光閃了閃。
服侍乾隆用完晚膳后,王進忠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不久后,一個年輕的侍衛閃進了他的房間。
王進忠看了來人一眼,沒有出聲,徑直坐到書案前,鋪上一張白紙,刷刷刷地寫了幾個字,然后放進信封,封好口。
他起身將信遞到那人手中,微微壓低聲音道:“你找個由頭,今晚就出宮!將這封信盡快交到福大帥手中!”
“喳!”那侍衛雙手接過了信,將它貼身放進了自己懷里。隨后轉身就離開了王進忠的住處,消失在夜色之中。
屋里,王進忠瞧著跳躍的燭光,沉沉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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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貴州。
枯坐營帳之內的福康安有些百無聊賴。
他領兵到得貴州后,與亂兵交戰幾場,雖有小勝,卻因邊區地形險要,朝廷軍隊不熟悉地形,而苗民又甚是頑強,吃了些小虧后,便仗著周圍熟悉的地形蜷縮起來,雖說朝廷軍隊在人數與配備上都極占優勢,福康安也極想一鼓作氣擴大戰果,但犯險冒進乃兵家大忌,他也不敢大意,便與亂軍拼起耐性,雙方暫成對峙之勢。
這幾日又是沒有什么動靜。這沙場之上,其實萬馬齊喑要比萬馬奔騰更是難熬。
福康安心不在焉地掃了掃眼前攤開的兵書,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現出一張笑顏。“天涯何處相思極”,他心中無聲地將此句默念一遍,嘴角微微一傾,心里一片綿綿。
眼瞧再過幾日,信差就要回營,到時便可看到她的書信。見不著她,看著她的筆跡,亦是見字如面了。
正自胡思亂想的當頭,門簾忽被掀開,福康安打住散亂的思緒,凝眸望去。
來人微躬身稟道:“啟稟大帥,帳外有一人自稱來自您府上,要見大帥!”
福康安一愕,心中微奇,口中卻道:“讓他進來!”
那人應聲出去。
不久后,進來了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青人,那年青人面色焦黑,風塵仆仆。福康安瞧他一眼,只覺陌生,心里起了些警惕。
他不動聲色的向那人問道:“是你要見本帥?”這人鐵定不是福府中人,只不知他假托福府之人來見他是所為何事。
那人恭敬行了一禮,方才開口:“啟稟大帥,奴才奉王公公之命,特來給大帥送信!”
福康安心中一凜,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快快呈上!”
那人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福康安,福康安有些急切的伸手去接,心突突跳了幾下,掠過一陣不祥之感。
他打開信封,取出信紙。“紅羅被囚,速救”,這幾個墨字將他雙眸狠狠一刺,心直墜而下。他就猜到,若不是事關重大,王進忠絕不會突然派人給他送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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