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汴梁城東南隅保恩院一眾僧侶手捧錦盒裝著的佛骨舍利,慢慢走出寺院。這珍貴的舍利是要送往舒州三祖寺,供奉到資壽寶塔下,為天子祈福增壽的。所以一大早天子親自駕臨保恩院,并增派三百御林軍護送眾僧侶前往。
三百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朝舒州方向前進,一路上引得無數百姓佇足觀望。天子也一送再送,一直送到汴梁城外三里地的地方。
終于,隊伍離天子鑾駕越來越遠,遠到再也看不到那刺目的金黃色。
整整走了一天,離開汴梁也有好幾十里了,看著天色漸漸暗下,隊伍原地休息。
席地而坐的沐云曦長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扯了扯旁邊仍舊站立的人的衣襟,壓低聲音悄悄地說:“玄青,還要走多久啊!”
三百多人的隊伍,走得又慢,還要排好隊伍,一點都不自由啊!還有這身松松垮垮的盔甲,不但重,帽子還總是亂跑,時不時會遮住她的視線,這也罷了,可這穿著一身行頭走起路來叮當叮當的響個不停,簡直忍無可忍啊!
但為何同樣的這一身穿在蕭陌身上就全然不同了呢?
堅硬的盔甲筆直服帖地套在他身上,襯得他身形更加挺拔。厚重的頭盔端端正正戴在他頭上,將他原本挺俊的五官刻畫得更加清晰立體,深邃雙眸也更加幽深。這身裝扮讓他生出了幾分英武之氣,使他看起來像是個英氣勃勃、器宇軒昂的將軍。
“云曦,再忍忍,快要到了。”
他知道她累了,跟著隊伍前行本就辛苦,還要穿上厚厚的盔甲,她那柔弱的身子必是經不住的。其實他先是讓她跟著護送舍利的僧侶們,他們那有幾輛車,可她不想裝扮成和尚,非要跟他一起裝士兵。
他也心疼她,可她不愿扮和尚又有什么辦法?
“玄青,你說,知禮大師真的,真的就這樣……死了?”
沐云曦看了看隊伍前面用黃布蓋著的那輛車,那里就是知禮圓寂后的舍利啊。
前日蕭陌帶她出門在一僻靜的地方,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那和尚見到她慈祥地笑了笑,然后問她愿不愿意回到她來的那個時候,她搖頭。那老和尚看了眼與她并肩站立的蕭陌,沒再說話,微笑著閉上眼再也沒睜開。
她也見過一些生死離別的場景,卻從沒有人死得這么從容。
“是真的,知禮大師聽到了然大師圓寂的消息時便已經生了圓寂之意,之所以等了這么久,無非是因為你。”
“啊?我怎么有這么大的面子?”
“了然大師覺得愧對你,便求知禮大師替他了你心愿,若你想回去,便助你。”
原來如此,現在她決心要與蕭陌在一起,于是知禮大師便再無牽掛,圓寂了。
沒了知禮大師,劉玉也就不是問題了,即便他有那兩塊玉也掀不起風浪了,最多給小皇帝使點兒絆子,這樣也好,免得小皇帝在高處獨自寂寞。
想到這兒,沐云曦兩眼放光,噌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把拽住蕭陌的手。
“玄青,咱們今晚上就開溜吧!溜到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海闊天空,自由自在。”
“云曦……”蕭陌低頭看一眼沐云曦,又抬頭看向遠處,有些無奈地告訴她,“今晚恐怕不行了,你看他來了。”
沐云曦順著蕭陌的目光望去,遠遠的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那么刺目,那么讓人厭煩!
蕭陌拿出一個口哨放入口中使勁兒一吹,這聲尖銳的響聲打破了寧靜的夜空。片刻嘈雜之后,原本東倒西歪的御林軍迅速起身,一隊人挽弓搭箭,一隊人執盾抽刀,里三層外三層一直對外,將蕭陌與供著舍利的車馬團團圍在中心。
這一變故讓沐云曦大為震驚,她瞪大眼傻傻看著蕭陌,早就不速之客忘得一干二凈。
蕭陌竟然是這些御林軍的將領!
見到劉玉到來,他一點兒也不意外。
難道這次所謂的護送舍利并不是他臨時起意要帶她離開汴梁,而是早有計劃的。
將發呆的沐云曦拉到身后,蕭陌朗聲對遠處那白色身影道:“沉玉郡王真是有雅興,深更半夜到這遠離京城的地方閑逛。”
“蕭陌,本王不想跟你兜圈子,你到底將知禮那禿驢藏到哪去了?”
是了,今晚便是那個絕佳的日子。
劉玉還抱著希望呢!
“大師真的已經圓寂。收手吧,王爺。”
“你說他圓寂他就圓寂了?我偏不信!”
劉玉說完,朝身后黑衣人一揮手,那些黑衣人便騰空而起朝蕭陌這邊涌上來,御林軍們的箭同嗖嗖地射出,一支接一支不斷飛上空。
片刻功夫,雙方便開始短邊相接打得不可開交。
沐云曦躲在蕭陌背后,縮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蕭陌俯將她抱起,閃到一輛車后,將手中盾牌塞到她手中,溫柔地在她耳邊道:“云曦,拿著,保護好自己。”
沐云曦緊緊拽著蕭陌的手不放。
她不想死,蕭陌也不能死。
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與蕭陌一起,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了幾日的甜蜜。
“我會回來的,等我。”
低頭在她額深深一吻,掙脫她的手,蕭陌頭也不回地沖入混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