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但汴梁城西那座深宅大院仍舊一片燈火輝煌。整個院子不但燈火通明宛如白晝甚至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偶爾還有婉轉歌聲飄出,不難想象是何等的歌舞盛景。
然而這大宅最里邊的一個小院里卻是清靜異常。這小院就只一間大屋子和一間小耳房。
大屋子沒有燈光,一片漆黑,耳房卻燈火通明,里面唯一的一張桌前坐著一個白衣勝雪,顏容如玉的男子。燭火照映下,他白皙的肌膚近乎透明,一頭烏黑長發披散在雪白的衣衫上,黑白分明,使得他看起來像是一幅畫卷。
他垂眸翻看了案幾上幾封信件,突然想起什么,對耳房門外隨意問了一句:“這幾日江陵那邊如何?”
他話音剛落,一個黑衣人快速從大屋子內閃到耳房門口,恭敬地跪地回稟道:“稟郎主,江陵那邊一切正常。”
白衣男子伸手揭開燈罩,將手里其中一封信放到火上點燃順手扔到地上,一陣青煙過后,那信件化為一撮灰燼。
房間中卻殘留著一些煙味,白衣男子許是有些不習慣這味道,微微皺了皺眉頭,面無表情地繼續問道:“不是說她在打聽什么嗎?”
黑衣人趕緊回道:“郎主請放心。那些不該她知道的,她都不會知道。”
“甚好,下去吧。”
黑衣人又快速消失進那大屋子。
白衣男子揉揉眉心,抬頭凝望著墻上一幅美人圖,突然又沖門外問道:“影隊找得如何了?可有什么消息?”
這一聲問話讓那間大屋子里一下出來好幾個黑衣人,這幾人“呼啦”一聲,全部在耳房外跪下,齊聲回稟道:“屬下無能,請郎主責罰!”
白衣男子回頭看著一眼門口跪著的一群人,玉面暗沉,語氣卻是輕飄飄毫不在意似的道:“無妨……無妨,咱們還有些時間。”
門口的黑衣人們聽了這話卻大氣都不敢出,幾人的頭埋得更低。他們都明白,自家郎主越是語氣溫柔,越是毫不在乎的樣子便越是生氣,說不定下一刻就要變天!
白衣男子抬眼看著漆黑的門外,眼神飄忽。
他的沉默使得這個耳房周圍彌漫著與這黑夜一樣沉寂的氣氛,沉寂得讓人覺得沉重喘不過氣。幾個黑衣人的肩膀都開始慢慢抖動,心驚膽戰地等待某個時刻的突然來臨……然而,他們等到的是沉默許久的白衣男子依舊柔和的聲音,“下去吧,時間不多了!”
眾黑衣人系數退下后,白衣男子抬頭又看向墻上的美人圖,盯著圖中美人深蹙的眉頭,勾唇一笑:“等著,我們很快便會團聚了……”說完,他伸手一揮將耳房中燭火熄滅,大步流星地往燈火通明,載歌載舞的前院走去。
沐云曦在面館守了幾個月,斷斷續續聽到一些江陵城中趣事。
最讓她覺得好笑的是最近江陵城的熱門話題——凌霄堡堡主凌御風“選妻”。
江陵三大家之一的凌霄堡堡主凌御風十幾天前突然放要選妻,應選佳人除了年齡相當、樣貌上佳、家世清白意外,還要會算賬、會做生意、甚至要古靈精怪。
無數的適齡女子蜂擁而至,然而選了整整十日,竟然還沒有結果。
這讓江陵百姓很是不解。如今這大街小巷,茶館酒樓上到處都是凌御風選妻動機的猜測!
不過沐云曦比較感興趣的是一個老新聞——江陵三大家之一的霽月山莊莊主之爭。
霽月山莊自老莊主季霄云去世后整整一年,山莊莊主之位一直空懸。
傳言老莊主遺囑是要將莊主之位傳給大兒子季玄青,但是季玄青雖是長子卻為庶出,季霄云又又嫡子,按大宋律例季玄青是無法繼承他的家業。于是季霄云的遺囑遭到了他正室夫人為首的許多人的反對和無視。
季霄云死后不久,霽月山莊突發大火,然后季玄青失蹤。這場大火是誰人所放,已經有些昭然若揭。于是人們紛紛猜測季玄青被大火燒死,但也有的說是他沒死,只是燒成了個丑八怪,隱居在山莊中。
原本到了這個時候,這則家產大戰便可以告一段落,可讓人費解的是:季霄云的嫡子季玄蒼也沒有坐上莊主之位,現在霽月山莊的莊主位還空懸著。
沐云曦覺得,從這個結局來看,那場那火是誰放的,還真說不定。
快到申時了,這個時候吃午飯太晚,吃晚飯過早,收拾好面館,她正打算在柜臺上趴著打個盹兒,卻見門口走來身著長衫的男子。
這兩人都是這面館的常客,也是面館的供應商,他們都是賣米面的商人。他們來沐云曦的面館吃面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們倆一起出現。
這兩人的米面鋪在同一條街上,還門對門,可以說他們開了多久店就斗了多久。
看到這兩個米面商都是一臉陰郁,沐云曦心里有些發寒,她在其中一家定了米,另外一家定的面,若是這兩人都來爭她這個顧客,她可如何是好?
“二位大掌柜今日兩位唱的是哪出啊?不會是相約來找小女子的麻煩吧?”
聽她這話,兩個米商苦笑著對視一眼,神情更為凝重。
姓吳的米商無奈地沖沐云曦笑笑,道:“小娘子這是什么玩笑話?好端端的我們找你什么晦氣?我們現在自家都愁不過來了!”
“吳掌柜這話是什么意思?你們家米面行生意很好嘛,愁什么愁啊?”
回答她的藍衣男子的一聲長嘆:“唉……小娘子你有所不知,有人要收購咱們的米面行。”
“啊?誰這么大勢力?”
據沐云曦所知,這兩家米面行在江陵城已經有些念頭,屬于祖傳家業,已經開了好幾代人了,在江陵城是有些根基的。能夠收購他們的商家,來頭必定不小。
“‘江陵鹽面米,十鋪九歸一’,除了玉九郎還有誰?”另一個姓許的米商搖搖頭嘆息著說。
江陵鹽面米,十鋪九歸一?
沐云曦被這順口溜一樣的話驚呆了,玉九郎的勢力竟然這么大,已經完全壟斷了江陵城了啊!這玉九郎來歷不明,行蹤飄忽,若他真將這兩人的米面行收購,那她以后的貨源從哪里來啊?
“你們……你們不會打算不反抗吧?任他收購?這是你們的祖業!”
吳姓商人苦笑道:“反抗?放眼這江陵城能與他對抗的人除了墨玉郎君,還有誰有那樣的勢力?墨玉郎君創建的“墨跡”這個商號,在短短一年多已經開遍了整個江陵府,成為僅次于霽月山莊的第二大商號。酒樓、茶樓、客棧、布莊、古董行,乃至青樓都有他的產業。如果能請到他幫忙……”
“怎么可能?他不過是個傳說。這江陵城誰見過他?有人說他是個滿臉麻子的人,有人說他長相巨丑總是帶著面具,又有人說他長相平平,身材矮小……連他長得什么樣都沒人知道,到哪里去請他幫忙?”許姓商人殘酷地打斷吳姓商人的期望。
沐云曦這才想起,好像他們口中的墨玉郎君就是蕭陌。而蕭陌之所以被成為“墨玉郎君”,不是因為他喜穿黑色,也不是因為他喜歡黑著臉,更不是因為他心腸黑,只是因為他的商號叫“墨跡”,因為他隱身在黑暗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