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曦答應(yīng)了要幫蕭陌，便決定得把事情做好。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要對付霽月山莊就必須先了解它。了解它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營業(yè)情況、經(jīng)營理念，更要了解它如今的幕后掌控人霽月山莊莊主夫人范玉影和她的兒子季玄蒼。

蕭陌將他所收集的厚厚一摞資料交給她。

“這些都是有關(guān)他們和山莊的，還有一些在臨江閣，過幾日讓他們送過來。”

沐云曦隨手翻了翻那些資料，里面不但有范玉影與季玄蒼的習(xí)慣、性格、喜好、出行規(guī)律，還有不少霽月山莊的賬目。她不禁看了看蕭陌，他準備真是齊全。

這么多資料夠她看了一兩天了，她抱起那摞資料就要走，蕭陌拉住她說：“咱們先去用些早膳吧，這些東西一會兒我讓秦安給你送過去。”

一看郎主和夫人竟然雙雙出現(xiàn)在膳廳，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怔，繼而趕緊上前招呼。

當(dāng)他們對這沐云曦恭恭敬敬地喊夫人時，蕭陌卻突然說：“以后你們不用叫她夫人了，叫她女郎吧。”

女郎？星女郎還是謀女郎？沐云曦心底浮上一絲苦笑。

正在這時秦安正好抬腿邁進膳廳，聽到這話他腳下一頓，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沐云曦，眼中閃過一絲疑慮，然后他又看看蕭陌。蕭陌神情也沒太多波動，只是眼神微微黯然，秦安便不動聲色，走到蕭陌面前，喊了一聲郎主，對沐云曦喊了聲女郎，然后跟蕭陌說有些事情要稟報。蕭陌則示意他坐下吃完飯再說。

一頓飯在怪異的氣氛下，吃得大家都索然無味，如同嚼蠟。

沐云曦回到聞雪閣，剛剛在桌子旁的軟塌上坐下，就聽到院子里有人進來了，她以為是秦安送那些資料過來了，忙起身到門口來拿，卻見來的不是秦安而是張大嬸。

張大嬸雖然對沐云曦一向和藹親切，但是她從不進聞雪閣的。

“夫……女郎，老身能進來嗎？”張大嬸在門外有些猶豫地問。

“進來吧，您有什么事兒么？”

“唉，老身是有些事情想跟女郎說。”

沐云曦一聽這話有些好奇了，張大嬸會有什么事情跟她說呢？她讓張大嬸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張大嬸略微顯得有些拘謹，她看了看沐云曦，然后輕聲說道：“女郎啊，郎主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他是好人。”

面冷心熱？這詞形容得倒也恰當(dāng)，他的心豈止是熱，簡直是狂熱，對仇恨的狂熱！

張大嬸長長嘆了口氣，然后說道：“這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受過郎主的恩，我們大多是原來蕭府的人。十多年前蕭府?dāng)×耍捓侠芍髋c蕭大郎都落難街頭，我們也被轉(zhuǎn)賣到苦徭做工。是郎主將我們贖出來，安排我們回到這里安定下來。郎主總是少話，冷冰冰的沒有人氣兒。但自夫……女郎來了后，他不光會生氣，竟還會關(guān)心人了。好幾次女郎忙店里的事情回來的晚，他都很擔(dān)心，常常在亭子里等著，聽到你們回來的聲響才回臨風(fēng)軒去，他其實很在意女郎的。也不知道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老身希望女郎能留在這里，幫幫郎主，他也夠難的。”

沐云曦聽了這話，甚是驚訝，這些人竟然都是原來蕭府的人，蕭陌這么念舊？

“張大嬸，放心，雖然我不再是你們的夫人，但是我不會離開。我答應(yīng)過你們郎主，要幫他做些事情的。”

張大嬸聽了這話卻沒有一絲高興，她只是黯然地看了眼沐云曦，輕嘆一聲，然后對沐云曦施了一個禮說了聲謝，然后離開了。

看著張大嬸那副哀怨表情，好似責(zé)怪她拋棄了蕭陌一樣？沐云曦不禁有些郁悶。

“女郎，您要的東西。”

秦安突然而至的聲音把沐云曦嚇了一跳，她抬頭一看，秦安抱著那一摞資料站在門口。她伸手指著自己面前的桌子：“放那兒吧。”

秦安將那堆資料放下，卻沒有走，他皺著眉斟酌了一下，然后開口說道：“郎主問女郎，那，那休書可以緩些日子給么？”

“啊？”沐云曦沒料到秦安竟然是要說這事，難道蕭陌要反悔？

“郎主說，成親這半年他都沒盡過為人夫君的義務(wù)，沒能陪您四處逛逛，他想這幾天彌補一下。”

秦安轉(zhuǎn)述的話說得平鋪直敘毫無感情，但是聽得沐云曦心驚肉跳。剛剛一聽到他沒盡過為人夫君的的義務(wù)，沐云曦就嚇了一跳：夫君的義務(wù)……

“郎主讓您自己想想要到哪里去逛，想好告訴他。小人告退。”秦安說完就急切地往外走，走到門外又想到什么，回頭對沐云曦說，“其實，郎主不想給夫人休書。”

耶？這是告訴她要小心蕭陌變卦還是說蕭陌有點兒舍不得休她？

沐云曦擰著眉毛努力讓自己摒除心中雜念，坐下來看那些資料。

反正終有一日他們會明白他們的郎主其實心有所屬，跟她無關(guān)。

這一連幾日，沐云曦總在膳廳遇見蕭陌，他似乎很空閑，每到用膳的時候就準時到。古人就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沐云曦在這里對這句話有著深刻的認識。

蕭陌既不問沐云曦是否將那資料看完，有沒有什么想法，也不說出門去玩的事，更不提休書的事情，只是每天準時在膳廳碰面。

這么幾日下來沐云曦終于坐不住了，這天早膳過后，她在膳廳外將蕭陌攔住了。

“呃，郎主，那些資料我都看完了，還有沒有其他資料？”

蕭陌低頭略微想了一下，說到：“我們直接去臨江閣。”

臨江閣的“飄渺間”雖然很大但布置簡單，色彩單一，房間被隔成兩半，然而隔斷這房間的不是一般古人常用的屏風(fēng)而是一道黑紗簾子。這里是蕭陌平時談生意會客的地方。一般情況他都是坐在這黑簾子后面，談好價格之后，剩下的應(yīng)酬和詳細的事項都交給玉琮、玉徽他們處理。所以人們才拿不準墨玉郎君具體是誰。

沐云曦感覺那黑紗簾子有些奇怪不禁多看了一眼，蕭陌看到她詫異的表情，卻并沒說什么，只在靠窗的椅子邊坐了下來。

這間雅間在臨江樓最高層，四樓上。到古代這么久，沐云曦還是第一次登上兩層高以上的建筑。

她來到窗邊往外望去，一眼就看到波光粼粼，浩如煙海的江面，遠處水天相接，群山縹緲若有若無。雖沒有“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的磅礴氣勢，也沒有“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靜謐柔美，卻讓人想起王維的《漢江臨泛》中那兩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

這古代隨便一處似乎都充滿了詩情畫意，讓人沉醉。沐云曦站在床邊看得正入神，冷不丁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驚訝地嚷道：“聽大哥說你在這，我還不信，沒想到你還有閑情逸致和佳人把酒話風(fēng)月。”

沐云曦轉(zhuǎn)頭一看，竟然是那個屢次與她不對盤的紅衣男子。不過他今日倒是沒穿紅衣，反而穿了一身碧綠的衣服，不是紅就是綠，他的品味倒真是蠻獨特。

那男子一見是沐云曦，指著她劈頭蓋臉地問蕭陌：“你竟然還帶她出來游玩？為什么沒將她休了？”

蕭陌一聽這話，眼眸閃過一色慍色，卻沒開口，捧著一堆資料剛到門口的秦安亦是皺了皺眉頭。

沐云曦沒好氣地看著他那義憤填膺的樣子，冷冷說道：“勞您掛心，我已經(jīng)被他休了，您可以放心了。”

那男子不相信地看向蕭陌，蕭陌面無表情瞟了他一眼，問：“凌小六，找我有事么？”言下之意有事就說，沒事就滾蛋。

可是那個凌小六竟然一點兒也不知趣，他笑嘻嘻地坐了下來，厚顏無恥地說：“沒事啊，就是想來湊熱鬧，你知道的我就喜歡熱鬧嘛。不過呢，你這一問我還真想起點兒事，上次第一拉面虧的銀子，就當(dāng)贖那次弄丟東西的罪。不過你打賭輸給我了，那銀子得給我，你知道我們堡里開銷很大，不比你……”

他說著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蕭陌的臉上已經(jīng)蒙上一層寒冰，一股無形的寒氣向他襲來。正往沐云曦面前放資料的秦安轉(zhuǎn)頭看他，露出一臉無可奈何，自求多福的表情。

沐云曦慢慢走近凌小六，盯著他一字一頓的問：“第一拉面虧空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凌小六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驚慌地看看已經(jīng)跟冰雕似的蕭陌，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什么……呃，那個我突然想起堡里有點事情，啊，告辭。”說完竟然慌不擇路地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這下面可是湖水啊！

意識到這一點，沐云曦“啊”地大叫一聲，沖到窗戶邊伸頭看出去。

凌小六正好聽到叫聲便從一樓伸出頭，往上看，見到沐云曦一臉驚愕的模樣，突然心情大好般地沖她展顏一笑。

沐云曦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有武功，而且武功似乎不錯。他既然敢跳肯定有把握，他犯不著為了說錯一句話而自尋短見啊，看來她是瞎擔(dān)心了。她轉(zhuǎn)身看看那鎮(zhèn)定自如的主仆二人，暗自笑自己真是多管閑事。

她挑著眉毛，慢慢走向蕭陌，在他對面坐下也不說話，只定定看著他，就跟審犯人的警察跟犯人打心理戰(zhàn)一般。

“第一拉面是我讓凌小六開的。”

沉默良久的蕭陌終于開始老實交代了，沐云曦不動聲色繼續(xù)沉默。

“只是為了試一試你的能力，其實第一拉面要贏你也不是沒辦法，比如找人搗亂，比如讓官府特別照顧一下，或者在你面館的面粉里做點手腳，在你的貨源上做動作，只要我想，你的面館是開不走的。”

“怪不得……”怪不得新品剛剛出來兩三天，第一拉面也就推出了同樣的新品，她面館里除了葉連其他都是蕭陌的人；怪不得她能打敗第一拉面，原來是他手下留情。

“啊！原來你是故意輸給我的！不行，今天說什么你都得把那面館虧空了的錢還給我！”

那個凌小六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從門外蹦了出來，氣哼哼地對蕭陌嚷道。

蕭陌冷冰冰地看著他，似乎恨不得將他凍成冰棍，再也不能說話。

“你不是有事走了嗎？”

凌小六聽了這話，突然有點兒扭捏起來，他瞟了一眼沐云曦，然后支支吾吾地問蕭陌：“我是想問你，你真把她休了么？”

蕭陌眼中射出一道凌厲地光，有些想當(dāng)場撕了御風(fēng)，咬著后槽牙說：“與你何干？”

凌小六絲毫不畏懼地挺直胸膛說：“我想了想，覺得她還是挺不錯的，除了不太守婦道，其他都挺對我胃口。不過嘛，我若娶了她，絕對不會有讓她有機會去私會別的男人，我會把她時刻帶在身邊，對她好……”

“我還沒給她休書呢！”蕭陌目若寒冰，語似利劍，一下將凌小六的幻想斬斷。

“啊？那你什么時候給她休書啊？不管了，反正你都打算休了她，我等就是。”

見過臉皮厚的，卻沒見過有這凌小六臉皮這么厚的。

“放心，即便他給了我休書，我也不會看上你的。”

凌小六一聽這話，急的跳了起來，一臉不滿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記掛那個書生，但是你死心吧！他家世代為官，又是家中獨子，是不可能娶你這個下堂婦的，最多能做個妾侍。這又何苦呢？我就不一樣了，我可以許你正妻位置。”

“不稀罕！”沐云曦聽他又把王堯臣扯進來說事，有些不耐煩，語氣不自覺的就重了些。聽的蕭陌眉頭鎖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