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曦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一來是因為這房間里突然多出一個人，二來因為白天在霽月山莊事情讓她很是納悶。
白日那情形蕭陌是去霽月山莊宣戰的。可是她想不明白，臨走時蕭陌那一句話是什么意思。是在向眾人宣布他在乎她，她對他很重要么？可是若他真是為了護她又怎么會這么做？他這么不明擺著向敵人暴露了他的弱點么？
越來越看不懂蕭陌了，也許她從來就沒有看懂過這個人。
突然她覺得有些累，累的整個心里都悶悶的出氣不暢。到這里的半年多，她雖然有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覺得累。這幾日遇到的事情與以前的不一樣，以前看到的都是比較表面上的，而現在接觸到的卻如同原本華美的裝飾品被掀開，露出那些丑陋見不得人的東西。
明爭暗斗、勾心斗角、不擇手段，這些又豈是她一個平凡人能遇到的。
“還沒睡著么？”
許是聽到沐云曦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窗邊貴妃塌上的蕭陌輕聲問道。
原來他也沒睡著，沐云曦有些意外，她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不知道說什么，而且她覺得半夜睡著和一個男人聊天這種感覺……很奇怪。
“別擔心，很快就會結束了。”
蕭陌微微嘆息一聲，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慰自己。
雖然不怎么想繼續這個話題，但沐云曦知道他此刻應該比她更緊張，更需要安慰。
這個時候，箭在弦上，他又怎能不緊張？十多年的夙愿，母親、外公一家的遺憾、仇恨還有他內心的結都等待那一刻來宣泄來舒解，他又怎么能平靜，怎么能安枕無憂。
“有你在，我不擔心的。只是素來平淡慣了，突然這么……有些不適應吧。”
“白日里……謝謝你，我當時有些緊張了。”蕭陌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些，“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回到那里依舊無法平靜……實在……”一提到白天，蕭陌顯得有些詞不達意。
“也許哪里帶給你的傷害太深吧，你太在意了。沒事兒的，所有的事情都將過去，你馬上就要勝利了不是么？”
“不，我知道，在那里受的屈辱這一生都無法洗刷了，這一生也過不去。母親遭受了多少磨難，忍受了多少痛苦，剛找到他的時候，以為風雨總算過去了，天晴了，誰知道真正的暴風雨還在后面。他竟然質疑母親的清白……說……說我不是他的孩子！他不但自己蹂躪母親還容忍他的妻妾侮辱母親！那時……”蕭陌說到激動之處突然停下。漆黑的夜里，目不能視，耳朵便靈敏了起來，沐云曦清晰地感到，蕭陌的呼吸由平緩到急促再由急促恢復到平緩。
他在努力地調整自己的氣息，調整自己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蕭陌的聲音突然緩緩響起。這次，他的語氣十分飄渺虛遠，好似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
“我那個時候好恨，好恨……恨自己為什么要長得像母親，恨自己為什么不長得像他，恨自己讓母親受了懷疑，害母親得不到幸福。呵呵……那個時候啊……真是……現在才知道那時我真是傻！我太像母親了，不但容貌上像，就連天真也同出一轍。”
如果他長得像季霄云，也許不會被懷疑身世，但季霄云一樣會懷疑蕭雪晴啊！五六年的流離失所，誰能相信她是清白的？誰來證明她的清白？何況季霄云當時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無論蕭雪晴母子如何，都會被他找到借口來凌辱的。
季霄云想要的只是報仇泄憤！
“蕭陌，”這個時候沐云曦很想叫他的名字，不想稱呼他為郎主，因為她想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告誡他，安慰他，“別帶著太深的恨活著，太累！那些都過去了，你父親到后來不也意識到了自己錯了么，不也盡力彌補了么？你千萬不要重走他的路。如果因為別人的錯誤，搭上自己的一生是不值得的。得到霽月山莊后，放過季玄蒼吧，他畢竟是你的兄弟，血脈相連。若你做得太絕，他再報復……冤冤相報何時能了？”
“這一生我并未奢望自己會獲得幸福，若是……”蕭陌緩緩說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來，借著月光，他看了看沐云曦所在的床，“若是山莊的事情完結，你有何打算？想做什么或者想去哪里？”
他突然轉到的這個話題，讓沐云曦微微一愣：她還沒有想過呢。
按當初的協議，山莊的事情一旦完結，她就可以離開了。鑒寶大會那日，王堯臣告訴她，那個與季霄云還有蘇綰父親蘇靖交好的道士失蹤了，他失蹤的日子恰好蘇綰失蹤，蘇缊病倒失常的日子。這些巧合無一不在說明她的穿越與這些人密切相關。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找那種身懷異術的道士，他必定能解開她穿越的原因，甚至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若能回去，若能回去……
她有些茫然地睜大雙眼：為什么她此刻心底沒有喜悅，反而清晰地感覺到依稀的不舍？是因為在這里住久了有了感情么？是因為和這里的人相處久了才舍不得的么？
“我，或許我應該到四處去看看。”
她不知道為什么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這么支離破碎的一句。
“非要走么？若是……若是我想讓你留下……”蕭陌的語氣有些遲疑，顯得小心翼翼，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你會留在我身邊么？”
留下來？留在宋朝？留在蕭陌身邊？
可以么……
沐云曦瞪著雙眼看著床頂，雖然眼前只是一片漆黑模糊，但是她還是很認真地瞪著。若是她的穿越與季霄云有關，她也許就是季霄云放在蕭陌身邊的一顆棋子。也不知道季霄云將她放在蕭陌的身邊是為了什么，是幫助他還是牽制他？蕭陌經歷了這么多才能走到這一步，她能留下冒這個險嗎？況且到底是誰導致了她的穿越還是個謎，留下來真的是冒險……
“睡吧，夜已深了。”
良久得不到沐云曦的回答，蕭陌輕嘆一聲，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