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書房中。開門便能見到的是一幅字,橫置于書桌對墻的上方,紙張顏色月白,卻不名貴,然而裝裱的十分講究,其上書寫著四個大字“醉解千愁”,雖是字跡清俊飄逸,卻也太過放浪,很不符合書房的風格。然而在城主跟前侍奉的人都知道,這幅字是城主的心頭寶,慕懷薇新任城主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懸掛到書房。
桌子旁一小塊潔白的地毯上,置著一個青花白底的瓷缸,里面插滿了白水晶野菊花球,窗就開設在它的邊上,光線正從其上劃過,然后在水晶球上被割裂成星星點點的散落在屋內。
書桌上并不整潔,左邊角落堆滿了信封,都已被拆開,微褶皺的信紙散亂的堆放著,其上所書的字極為潦草,且并不多。硯中的墨早已干了,筆架在其上,筆尖也已干了,毫毛結在了一起。
慕懷薇卻趴睡在書桌正中,恍然的睜開眼,好似被夢魘著,有點驚慌,又因一時不能適應光線而微微瞇著,半邊身子都僵硬了,他靜坐一會回回神,才試著挪了挪,心下有點無奈:竟又在書房睡了一宿。
他輕微的動動早就麻的沒了知覺的手,有點納悶,最近心悸無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雖在之前幾年里也偶有發生,但經醫生診治,開了幾劑鎮心凝神的藥方,常吃也是有效的。但近日就像昨夜是如何入睡的他也并不知曉,就仿若是突然暈厥,這樣的狀況卻越來越頻繁了。
慕懷薇撐起身子,手正壓著昨夜看的信件,已被壓的很是平整,字跡潦草連畫間,星遲星遲十分顯眼,他一看到這兩個字,便開始頭疼。跺跺腳,站起來慢慢走動,到書架上拿了一凈白瓷瓶,倒出一粒青色的小丸子吞咽下,再閉目深深吐納,呼出一口濁氣,想著或許只是最近太過勞累了的緣故。
家族里的議事會開個沒停,每人都想為自己爭利益,一大半是想要云華趁著這動勁趕緊獨立,無怪乎是見著星遲先亂的緣故。但想叛亂反上?慕懷薇冷冷的一笑,哪有這么容易,國婚當即,你星遲竟敢全城披素衣黑,宛如城喪,如何能抵擋王室的怒火及王族兵隊的鐵騎?
軍隊武力,這是個大問題。
慕懷薇習慣性的摸上腰間的白玉骨扇,想起蘇曼曾經對他說過,即使是如她一般的強者,也無法抵御千軍萬馬的圍擊,一個英雄武功再高也只是個人的修為,不成大氣候。特別是王族所有的弩兵器,攻擊線程遠,攻擊范圍廣,且殺傷力極強。“這也是為什么溪隱靈澗雖說獨立著,卻還要給王城納貢送禮的原因?!碑敃r蘇曼正逗著白蛇喝酒,臉色平靜。
慕懷薇想起她來,腦中突然浮現了密信中所報:說是周樓越受傷去往裘必應醫廬途中曾偶遇蘇曼。也不知是為何這兩路人能遇上。他的思維跳躍著,想起那個花園里空了的酒壇,還是不可自已的感到服帖的安慰,就仿若這么多年來的執著并非是不值得的。
“哥哥?”慕長歌的聲音清脆的在靜靜地書房內響起,十分的空明。
慕懷薇微愣了一下,隨即便意識過來,看著眼前這個個子明顯長高的親妹妹,臉上仍是有著少女的嬌憨,不覺就多了幾分笑意,問道:“長歌,來此找我有何事?”
“哼,哥哥定是又在想那個白蛇姐姐了。”慕長歌輕聲含渾的咕噥了一句,沒待慕懷薇聽清便大聲說:“來問哥哥可知道歿曉在哪?”
果然慕懷薇在聽清問題后臉色就變了,也不問她前一句嘀咕的什么,只是沉下了臉收起了笑意,嚴肅的說道:“長歌,問這個做什么?進入歿曉的路途十分險阻,你別妄想去找莫亭。”
“哥哥啊——”慕長歌去拉慕懷薇的衣袖,來回晃動著撒嬌,“大黑和我說了他把地圖給了你的!我喜歡他嘛,當然要去找他……”
“都是快行笄禮的人了,還整日把喜歡掛在嘴邊,你可知什么是喜歡!成個什么樣子!”慕懷薇一把抽回被她拉住的袖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慕長歌厥起嘴來,知道哥哥是真有點氣了,只嗚嗚呀呀的無意識的對著他哼哼,見哥哥還是沒反應,也就耷拉著一張臉,氣鼓鼓的走出了書房。
慕懷薇看著她的背影,知道這妹妹雖是看著像是軟軟的很聽話,但性子里還是偏執倔強,說了怕也不會改,只能是一聲嘆息。這是女大不中留了,可這孩子也太不知忌諱了點。莫亭——這是亡命之徒,長歌跟著他是定然沒有好結果的。
慕懷薇并沒有忘記,他也曾為了那個女人而堅決不娶妻,差點和家里鬧翻,若不是這代只有他一個長房,那這城主之位,怕也是輪不到他的。同根而生,他不能,長歌又如何會妥協。只是他恐怕長歌只是孩童時一時天真的興起,現在不規勸不阻止,之后她若后悔那就真的太遲了。
慕懷薇看了看桌上的筆硯,不愿再換,只隨手拿起信紙,星遲的動亂寫的太多了,其次就是周樓越的受傷,也遭遇了王族的劫殺,鬼斧閣歐家少主正式繼位,溪隱靈澗兩派的爭執,等等等等,紛繁雜亂,
他看的越發心煩,好像事情都約好了要一同發生。
父親原本已和母親去游覽山河了,這個時候又急急的趕了回來,問他有何打算,所有的人都在問他有何打算,星遲的變動似乎使他們都忍不住了,人心浮動的厲害。
慕懷薇當然也不愿臣服,可是縱然是有足夠獨立的經濟體,沒有武力,還是寸步難行,不能輕易妄想著獨立。而這一事也太過冒險,雖說是獨立,不犯上,但畢竟是不臣,是打王族的臉,只要一步走錯,難免就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他也想有魄力的一駁,可這云華的命數可都在他手上,責任大所以不能輕動。
第二天一早,慕懷薇因刻意休息的早了,所以倍感神清氣爽格外的舒暢些,正吃了早茶,在園子里閑逛著,就見得管家趕至身邊:“城主,這晏海華庭的花止求見您,正在府前候著呢?!?/p>
花止?慕懷薇面露驚異。這晏海華庭雖說也是云華的大頭,也沒聽聞有逼良為娼強買強賣的行為,只是到底是皮肉生意,擺不上大臺面,況且這花止是最不樂意露面的,今日卻上府來求見,想必是極重要的事。
“快迎進來。”
走進慕府前廳,慕懷薇就見著花止已坐下了,一身淡紫的裝扮,衣袂飄飄的,雖已不是年輕貌美的時候了,但那份氣質還是叫他不禁贊嘆。
“不知花老板今日來訪所為何事?”慕懷薇嘴角習慣的揚著笑,面如春風,稱得上是溫潤,讓人易心生好感的。
“城主說笑了,老板稱不上,也就是養家糊口而已?!被ㄖ刮⒁惶裘?,“今日來這,主要是想幫城主一把,也好報答城主庇護誅影的恩情?!?/p>
慕懷薇心頭一跳,很是吃驚,但面色如常,一點看不出驚訝來,仿佛他早就預料到:“誅影首領已用沉水之森的地圖與我交換,恩情自然是談不上的?!?/p>
“城主莫太較真,不過是說說場面話?!被ㄖ寡凵褚晦D,莞爾一笑,“這世道要亂,城主坐的???我知你是沒有武力,不過誅影有?!?/p>
“為什么幫我?”
“只要是與王族作對的,歿曉都愿意相幫?!?/p>
“哼,那你們能得到什么好處?”
“城主糊涂,不過是血債血償?!被ㄖ沟难凵穸溉讳h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