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這一番舉動來得太過突然,惹得殿內的醫官們都偷偷朝她和太后這邊打量。
太后臉上表情僵硬,明玉主動要去請天昱帝的要求讓她著實吃驚不小。
太后垂眼看了看明玉。
“沒想到明玉公主原來是個有心人?!碧竺鏌o表情地說了一句,這句話說是夸明玉吧,語氣聽著不像;若說是在諷刺明玉吧,明玉和她沒什么深仇大恨,想想她老人家也不至于和一個小輩過不去。
黛黛難產,天昱帝雖然有知情權和決策權,可是他現在正在蘇璇的寢宮里……假如太后親自去請天昱帝過來,黛黛雖然如愿以償了,但是過后,眾人會怎樣看待這件事呢?人們一定會說太后為了皇嗣不得不自行降低身價的無能祖母,會說天昱帝是留戀美貌妃子而誤了皇嗣大事的無道昏君,會說蘇璇是迷惑君主的無恥妖妃吧!天昱帝的名聲關乎皇室的尊嚴,若是天昱帝因為此事被國人詬病,縱使黛黛拼死為他產下皇嗣,他也一定會嫉恨黛黛的吧!
那樣的話,黛黛也實在太可憐了。
綜上所述,太后親自去請天昱帝,于長幼尊卑不符,還極有可能會好心干壞事,她這樣做,反而對誰都沒有好處。
所以,為了無辜而飽受磨難的黛黛,為了疼愛她的天昱帝,甚至是為了如今已經與她分道揚鑣的蘇璇,明玉都不能讓太后親自出馬!
“太后娘娘,父皇愛護皇嗣,所以才會對璇嬪的胎動那樣關心?!泵饔窆蛟诘厣?,緩緩抬起眼睛,她看見太后眼中的復雜,卻仍是鼓起勇氣說道:“這也原本是件好事。只是現在徐選侍情況危急,長樂宮內還需要太后您來坐鎮,去請父皇的事,還是交給明玉來做吧!說來,這些天明玉也好久沒見過父皇了呢!”
明玉的故作輕松,讓太后看著明玉的眼神似乎帶著疑惑、猜忌,但是又好像帶了些驚嘆和贊賞。
不等明玉琢磨出太后眼中所傳遞的意思,太后就再度開口了。
太后抿起嘴角,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就好一個真正的祖母在溺愛她最疼愛的孫女一般:“真是個識大體的好孩子!也罷,既然你有這份心,那哀家便準了你去!現在徐選侍多熬一刻,就是多一刻的痛苦……關鍵時刻,你須得記住:皇帝是你的父親,你是公主!偌大的皇宮就是你的家,在宮里,誰也沒有資格擋住你的去路?!?/p>
后面那幾句話,明顯是暗示明玉不要顧及璇嬪的面子,守門的宮人若是連明玉也要阻攔,那可真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太后親自把明玉從地上扶了起來,道:“好了,去吧,早些把你父皇請來!”
從明玉阻止太后親自出馬,到太后答應讓明玉代她去衍慶宮,不過是幾分鐘之間的事。在這么短暫的時間里,從一個怒氣沖沖的老太太迅速成恢復往日的平靜高貴的太后娘娘,太后變臉的速度不可謂不快。
更難得是,太后還在這幾分鐘的間隙權衡了利弊,猜測一番明玉的心思,最后,才準許了明玉的要求。
作為一個宮斗老手,太后險些犯了感情用事的大忌。看著明玉快步走出殿門的背影,太后心中暗暗慶幸:還好哀家的運氣好,要不然……哼,也算明玉這丫頭識相吧!
明玉乘坐太后賜的暖轎,一路急急來到衍慶宮。
一下轎,果然看見蘇璇的主事尚宮袁艷正像個門神一樣擋在衍慶宮的大門口。
小李子湊到明玉身邊,指著袁艷憤憤地說道:“公主你看,就是那個宮人,她對人態度傲慢,剛才就是她下令守住宮門,死活不讓奴才進去的!”
這位來自長樂宮的小李子公公大概就是那種“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來的人”。聽說明玉要去衍慶宮請皇帝,他主動要求同行,也跟著回來這里長臉了。
嘿嘿……你袁艷剛才不是恥高氣揚不給灑家進來嗎?現在睜大你的狗眼看看,灑家這兒把誰帶來了!
小李子攙扶著明玉昂首挺胸地朝著袁艷走了過去,眉眼間盡是揚眉吐氣之色,仿佛他攙扶著的是一張全天昱最厲害的“通行證”一般!明玉因為擔憂黛黛,而袁艷這幫子人又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耽誤黛黛的生產,她一時也被小李子憤憤的情緒感染,看著袁艷的目光微微帶了些火氣。
“哎呦,這不是明玉公主嗎?”袁艷一步三搖地走上前來,對著明玉笑嘻嘻地行禮道:“奴婢參見明玉公主!不知公主今日被什么風吹到了咱們衍慶宮啊?唉,話說公主也好久沒見過璇嬪娘娘了吧……奴婢斗膽提醒一句,公主不要生氣?。航裨缁噬舷铝顺笠恢痹谶@里陪著璇嬪娘娘,公主要是來看望娘娘,今日可是不巧了————唉!公主?!公主?。?!”
袁艷在地上垂著個頭,正在裝腔作勢地說的高興,一抬頭,竟發現明玉和小李子兩個早就徑直入了宮門,往里走了老長一段距離了!
這怎么得了?!
“公主!你不能進去??!”袁艷一邊抓起長裙在明玉身后猛追,一邊扯著嗓子企圖嚇住明玉:“皇上吩咐過,沒有他的準許,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和娘娘的獨處?。」魅羰沁M去打擾了皇上……哎呀!公主!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明玉對這個袁艷一向沒什么好感,當初蘇璇低落之時,她還甩臉色給蘇璇看過!等到蘇璇有了起色,袁艷又回到了蘇璇的身邊伺候……如此踩低捧高,趨炎附勢之人,也不知蘇璇是看上了她什么!
小李子見明玉不把袁艷放在眼里,更加放心大膽地攙著明玉往里闖。
袁艷和蘇璇其實早就知道長樂宮此時的狀況。今日守門一事是璇嬪特意吩咐袁艷的,要是這會兒讓明玉公主進去見了皇帝,那徐黛黛那個小賤人豈不是又要重見天顏啦?她這會兒不是難產么?……再拖一會兒,直接讓那個小賤人來個一尸兩命好了!
黛黛在宮中還活著這件事,本就是在太后威勢下造成的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長樂宮的人來請皇帝,自然不敢當著蘇璇的面捅破這件事,畢竟當時璇嬪小產,所有的證據都是指向徐黛黛的。皇帝雖然默許黛黛在太后#宮里待產,但是他心里也認為黛黛是謀殺了蘇璇孩子的兇手,留下黛黛,只不過是因為皇室血脈凋零而不得已而為之的。
黛黛的事,皇帝是一直瞞著蘇璇的,蘇璇若是知道殺害她孩子的“兇手”現在不僅活著,還懷著皇帝的血脈的話……皇帝真的怕蘇璇會想不開。
事實上,天昱帝精明一世,卻是被所謂的愛慕沖昏了頭腦————他實在是太低估了蘇璇對挫折的承受能力。
明玉焦急地走著,她的腳步飛快,片刻便到達了蘇璇的寢宮琦嵐殿。
殿外無人把守,想必是蘇璇與天昱帝要二人世界,便將宮人都支開了。隱約聽見殿中傳來蘇璇銀鈴般的輕笑聲和天昱帝低沉的嗓門。
身后的袁艷越追越急。
明玉扭頭對身邊的小李子使了一個眼色,小李子欣然放開明玉的手,冷笑著往袁艷的方向走去。
明玉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渾身上下所有的膽氣,一手推開了琦嵐殿緊閉著的兩扇門!
“呀!公主怎么……”
蘇璇正千嬌百媚地依偎在天昱帝的懷中,她見明玉進來,驚得竟然也忘了要起身避諱一下。
倒是天昱帝看見明玉那張與宸妃有幾分相似的臉,嚇得趕緊把懷中的蘇璇推了開去————明玉生氣或是嚴肅起來不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和宸妃簡直是如出一轍!天昱帝看到明玉忽然闖了進來,恍惚間還以為是宸妃活了過來!
蘇璇雖好,可宸妃才是天昱帝一生最愛,若是宸妃還在,看到他這樣抱著別的女人,可不是要氣死?!
所以天昱帝下意識地就推開了蘇璇。
蘇璇被天昱帝這一推,臉上頓時就不好了。
“父皇!女兒有要事稟報!還請父皇借一步說話!”
不等殿中的兩人再作出更多的反應,明玉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天昱帝道:“父皇,事情緊急,請恕女兒得罪了!”
說罷,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跟蘇璇打招呼,只是憋著一口氣不停歇,直把天昱帝拉到衍慶宮門口的轎攆上。
蘇璇在殿中氣得直跳腳,可是衍慶宮的宮人們這時候都被她支使到大門口去看門了,袁艷也被小李子制住,明玉和天昱帝到了大門口,看門的宮人么們又哪里敢擋著皇帝和公主的去路?
于是乎,整個衍慶宮中一時沒人能阻止明玉。
蘇璇捧著個肚子,怕跑動起來傷了孩子,只能咬牙,恨恨地看著明玉將天昱帝帶走。
等到天昱帝的屁股坐到暖轎那張柔軟的墊子上時,他才有些回過神來,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宸妃,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明玉嘛!
————唉!明玉這丫頭,做事真是越來越不沉穩了!你說他們父女兩咋咋唬唬地跑出來,把璇嬪一個人留在里頭,這算是什么事兒?。?/p>
天昱帝有些擔憂對坐在他身邊的明玉說道:“明玉啊,你要找父皇說什么???在璇嬪宮里說也不是一樣的嗎?她現在懷了身子,早上一直胎動,你這火急火燎的,萬一把她嚇著了怎么辦?”
“璇嬪娘娘只是胎動,有太醫照料不會有事的。”明玉沒有問天昱帝的意見,顧自地吩咐宮人起轎之后,才回頭對天昱帝嚴肅地說道:“可是徐選侍就不一樣了……父皇,徐選侍從早上開始難產,如今午時已過,她的性命危在旦夕!太醫說孩子過大,若是強行生下,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徐選侍自然是要保住孩子,但是在生產之前,她只求能見父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