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追趕的腳步聲紛沓而至,近在咫尺,我與淳于澤若拼命地跑,眼下炎薄昏迷不醒,被人抓住,再讓淑妃若干人栽贓一個行刺的罪名,草草推出去菜市場斬首,可不是鬧著玩的。前方一個拐角,淳于澤若腳下生風:“左邊。”“好。”我跟著他,往左邊右拐,卻感覺他錦衣一掃,一回頭那家伙竟然向右邊跑去。他跑了幾步,回轉頭看我,臉都急紅了:“左邊啊?”
“你左右不分啊?”我萬萬都沒想到御前侍衛中,竟然也有路癡。“站住。”我們本想回合,后方的侍衛已經追來,我來不及細想,手一縮,急忙向前跑去。腳步聲在后方仍然沒有斷絕,我拼命拔足狂奔,心中一千一萬個祈禱,千萬不要讓他們抓到我。我累得滿頭大汗,終于看到前方一處殿宇,殿頂上的麒麟,猙獰鮮活,猶如掛在月亮之上一般。我往前跑了幾步,院落里面一片漆黑,我迎面就與一個宮人相撞,那個小太監頓時叫起來:“你做什么,為何夜闖大寢宮?”“大王寢宮?”我狠狠掐了一把,我跑了這么久,竟然只是從前面跑到了后面,早知直接來就好了,何必兜這么大一個圈子?我剛回轉身,沒想到竟然撞在另一個宮人身上,那個宮女驚叫一聲,跌倒在地,我聞到一股類似茉莉,類似牡丹的香氣。地上似乎有滑滑的東西,我腳下一踩,就跌倒在地,手中更是一片滑膩膩的,我想看清楚是什么,一把從宮女手中奪過宮燈,照在地面想看個清楚。這一照不打緊,地面上那層油觸及燈籠,呼地一聲響,燈籠外方糊的紙瞬間被燒毀,一層青綠色的火苗猛地向我撲來。我臉上一熱,伸手一擋,急忙站起身,卻絕望地看到,那串火苗順著一層香油,一路蔓延開來。侍衛齊齊涌入后院,滿院火光沖天,我絕望地捂住臉,這次是真不死都沒用了。半響沒有動靜,我將手移開臉,看見他們雖然手中握住刀,卻都沒有上前,一臉親娘要死的表情。我轉頭一看,那簇火苗順著香油的方向,燃燒成一片,照亮花園內千萬株樹枝,那些樹上的花朵,遇熱竟然在一瞬間,展開花骨頭,層層花瓣爭先恐后,如同蟹足一般伸出來,長長伸展在空中,花朵與花朵之間更似心有靈犀,牽一發而動全身,怒放綻放,朵朵紅梅花大得驚人,鮮活在眼前一朵朵綻開。我聽得耳邊一陣聲響,有什么東西遮云蔽日而過,無數蝴蝶撲扇著翅膀,落在這片梅林之中,它們的翅膀隨著每近一分,便每伸展一分,偌大的翅膀,通體血紅,那種清透的紅色,我一輩子都沒見過,濃重得仿佛要滴落而下,天際被這絢爛的紅,瞬間照亮。紅蝴蝶縈繞在梅林周圍,翩翩起舞,帶起紅梅花瓣飄飄,融為一團,隨風四處散落,美如瑤池仙境,根本無法用言語述說,只覺得自己置身在這片極致的絢爛之中,反復跟隨在燃燒一般,眼前只有大片大片的鮮紅,洶涌層疊而來,仿佛要將整個人溺斃其中。那種逼人心魄的紅色,漫天鋪展,像是一汪茫茫水域罩在頭頂,一路催開無數風荷露香,那些火苗點綴在其中閃耀,猶如明燈出遠寺一般,陡然就照亮了寺廟前漆黑的湖光,那種光亮瞬間蓋過眼眸,飽滿的顏色,如同美酒始終飲不醉,美食始終吃不飽,人深陷其中,除了盡興,別無他法。我在一片鮮紅之中,恍惚看到,炎薄從床榻坐起來,朝向外方,他的眼眸仿佛也被這血紅染色,一片通透,他渾身都被鍍上一層紅色,襯托得他整個人都不似真人一般,他慢慢走到窗邊,俊臉上有茫然的神色,他整個人像是行走到孤處西山的旅人,本已夜色茫茫,前方無路,而輕吟淺談之間,天地胡璇而開,一汪盛景帶出了他的絕處逢生。所有的侍衛都一動不動站在那里,渾似被人下了定身咒,只是張大眼眸,看著眼前的奇景,整個后花園之內,就算是人的呼吸聲也不可聞及,只聽見蝴蝶展翅,撲扇在半空的聲響,一聲接一聲,越發緊促,更像是想留住這絕世的美麗與璀璨。我不得不承認,此后余下的生命中,我再沒見過比這更美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