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叔,5號桌客人催!”傳菜員小高探脖叫。
“催、催、催,急著投胎哩?”堅叔不滿的大嗓門透過油煙放著炸雷。“龜兒子,你把筍給老子汆熟了再撈出來!”
“凌天,你爪子上的是啥子呦,老子要的是干貝索!”
助手王華與勤雜工的我手忙腳亂的在大廚堅叔的指揮下行動著,兩小時的油聲、吼聲,我已然汗流浹背。
上漿,過油,入盤,澆汁,一道香辣味美的蘆筍白果魚終于修成正果。
“龜兒子還不端走!”堅叔吼著,往鍋里澆了兩勺涼水,冷與熱便在鍋里廝打起來,發出滋滋地聲響。
王華把菜端入小高手中的托盤;我撅屁股刷鍋;摘下廚師帽,堅叔用一塊油膩膩的黑手巾拭著汗津津的光頭。
堅叔,四川成都人,從廚18年,精通川、湘、粵、東北菜,現任農家親烹調廚房主管。
堅叔并不老,還不到40歲。但18年的油鍋浸染已被滋潤的前凸后翹。胸、上腹、肚皮三座大山層層凸起,寬大的工作服也擋不住堅叔曼妙的身條。堅叔是個好人,心直口快。雖然有時罵人罵的很兇,但就事不就人,掉頭就忘。堅叔手藝精湛,餐飲知識淵博得都往外吐。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讓我記了一筆記本的“后廚寶典”。
堅叔對我很夠意思,重活臟活干得不多。他常說雖然自己沒讀過兩天書,可也能配上個大學生勤雜工算是個體面人了。而且他堅信我在體驗生活之后會把生活發揚光大。當然,尤其是發揚光大他的生活。他要求我進廣告部后也能讓他上個什么美食生活之類的雜志封面露露臉。
“凌天,喜歡東北菜嗎?”堅叔笑呵呵地鼓著肉臉。
“喜歡啊,俺娘就是東北銀,俺是吃著東北菜長大的?!蔽伊髦谒f。
“那咱們就來道東北菜!”堅叔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小盆新鮮的蠶蛹。蠶蛹是一種富含蛋白質、脂肪和多種氨基酸的原料。雖然很多人一看見這一團一團的黑牛牛就直泛惡心,但對于蛹肉的美味從小便被姥姥植入舌間的我來說卻是無法抗拒的。但凡品嘗過,一輩子愛死它!
“記住!就煮20分鐘,不能長。時間一長,蠶蛹就會變軟。”學徒王華在堅叔的教導下頻頻點頭。手里仍不停地往清水里加入鹽、味精、花椒、八角、姜片等調味品。
我也不閑著,搞起了廚房的衛生。對于后廚來說,清潔工作是重中之重,趁著沒什么活兒,堅叔蹲在烤爐旁邊點了一支煙。大廚很辛苦,幾個小時地端、炒。盡管堅叔一身肥肉,但雙臂絕對是大力水手,全是肌肉,硬棒棒的鐵肉!
二十分鐘過去,剖蠶蛹,拌料,入鍋浸炸。這道菜的難度并不大,關鍵是火候與時間的掌控。本來這種簡單點的操作應該由助手代勞,堅叔卻堅持親自操刀,當最后一味調味品白芝麻入鍋時,香氣四溢。我一頭的汗水,一嘴的口水。
黑亮的殼,焦黃的肉,夾雜著金黃色的腰果誘人的躺在鍋里。堅叔用一個小盤盛了一點?!皣L嘗吧,龜兒子們!”
王華與我便滿臉堆笑地撲了過來,像兩只搶食的小狗,兩個貪吃的腦殼在小盤的上空密不透風地擠在一起。
“香,香,好好吃哦。”我滿嘴噴香地大嚼特嚼。
“酥、脆、甜、辣、香?!边€是王華比較專業。
“嗯,一般的蠶蛹以咸味為主,而這道菜卻將鹽的咸、糖的甜、川椒的辣、孜然的香融為一體。別看這是一道不漂亮的土菜,在廣州那邊的美食廣場賣得可是相當的好?!眻允逶趶V東干了九年,經驗豐富。
一小盤蠶蛹光了,我與王華的目光又轉向了鍋里。
“想也別想!”堅叔沖口水二尺長的我們絕情地揮了揮大鏟子。轉身從下面又掏出一個紅色的大餐盒。
堅叔很講究:先在盒里墊上碧綠的生菜,然后把鍋里的蠶蛹全部小心地請到生菜上,最后撒上青辣椒絲、紅辣椒絲、洋蔥片、蔥白絲、香菜,并用一朵紫紅色的蘿卜花點綴。一盒五顏六色的“愛心蠶蛹”就在我與王華兩人地瞠目結舌中封上了盒蓋。
“凌天,去,把它端到鐵板屋。”堅叔的表情突然變得溫柔,讓我冒汗的身體竟有了一絲涼意。
“我去吧?!蓖跞A擠眉弄眼一臉壞笑。
“你給我把鍋刷了!”堅叔瞪眼,王華吐舌頭。
“端好了,別給我撒了!”帶著堅叔的千叮嚀萬囑咐,我上路。
從烹調廚房到鐵板屋,一路上要經過加工區,切配區,雕刻、面點廚房與冷菜廚房。
“凌天!”
我調轉腦袋看到了在雕刻廚房門口向我拼命揮舞衣袖的丁子。
丁子是鐵板屋唯一的學徒工。年方十八,個子一米八。又瘦又黑,像一顆生了銹的長鐵釘?;顫姾脛?,古靈精怪的一個毛頭小子。
“干嘛?”
“給你看點好東西?!倍∽硬挥煞终f地將我拉入了雕刻廚房。
“噢,漂亮!”
這兒簡直就是一個動物樂園:貓頭鷹、小白兔、鯉魚、老鼠、小雞、小鴨……看的我喜笑顏開。不要以為我是位動物愛好者,關鍵在于這些可愛的小動物全部都是用蔬果雕刻出來的。
食品雕刻是將某些烹飪原料雕成花卉、蟲鳥、山水等各種食物形象,用以美化、裝飾菜肴的一種精巧細致的特殊技藝。行行出狀元,我用無比欽佩與羨慕的眼神看著那幾位仍在對著西紅柿、蘿卜、黃瓜用功的“狀元們”。
“瞧,是西瓜!”丁子樂滋滋地端起一個蹲著一只貓頭鷹的小盤?!白彀褪呛}卜,耳朵是橘子皮!”
“是橙子皮?!蔽易屑毝嗽斄艘幌?,“真像,咋想出來的?鬼斧神工啊!”
“呵呵,這個猴子是獼猴桃?!倍∽佑侄似鹨粋€。
“屁股是草莓!”我嘆。
“胳膊是香蕉,好想吃呦?!倍∽訌埓罅俗?。
“你吃屁股,我吃頭!”我說得殘忍無比。
玩樂了好一陣,我才想起正事來?!澳阍谶@兒干嘛?這會兒鐵板屋不是正忙著呢嗎?”
“李姐讓我來拿點蘿卜雕花?!倍∽臃路鹨膊畔肫鹱约旱氖姑?,扭頭看向放雕花的桌子。
“那正好,把這個拿去?!蔽野鸭t色餐盒雙手遞了過來,做交接?!笆〉梦以偃ヨF板屋了?!?/p>
“什么?”丁子接過去,開蓋。
“別打開了,不是給你的,是給李姐的。”可惜我的嘴還是沒有丁子的手快,餐盒已經打開。
“嗬,今天是蠶蛹啊,好香!”丁子的口水都快流到盒子里去了。“這是我的最愛!”
“你這樣讓人很擔心,還是我親自送到李姐手上會好一點?!蔽覜Q定收回餐盒。
“唉,別呀,多麻煩呀,我送!我送!”丁子蓋上蓋,趕緊把盒子抱在懷里。
“堅叔真夠癡情的,每天都送,都不重樣的。你說這樣有用嗎?”
“有用吧,原先李姐不吃,現在也開始吃了。這就叫做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我做了一下分析。
一絲奸笑蕩上丁子的嘴角。“你說堅叔到底看上李姐啥了?那么兇,一點兒女人味都沒有。”
“我怎么知道?!蔽倚α似饋?,“女人味?你知道啥叫女人味?”
“我咋啦?!倍∽右煌Ω墒莸难鼦U,“在我們那兒,象我這么大的都結婚了!象你這么大的都是孩兒他爹了!”
“是嘛,家里給你說媳婦了?”我歪著嘴笑。
“沒有……沒錢?!倍∽雍俸傩χ?,黑臉上泛出一圈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