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子由你負責,要做好,不能出差錯?!彼篮淖幼谧约旱霓k公桌后對我下達命令。
“是?!蔽业募右呀浐茈y掩飾了。
“別太得意?!泵姿粗荒樝采奈??!半m然總監覺得你不錯,但我還是不能讓你進廣告部。誰知道你是不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p>
“死老鼠!”我小聲罵。
“什么?”米爽的聽力極好。
“不怕苦!”我大聲地說。
“對了,晚上去那個農家親把工作辭了吧?!泵姿嗣T癟的肚子,“吃得我膩死了?!?/p>
“死老鼠!”我咬牙罵。
“什么?”米爽又探過了耳朵。
“不怕苦!”我使勁地喊。
“精神可嘉?!泵姿c頭,“去結算工資吧,估計我給你省了不少錢?!边谥T大的門牙,米爽無恥地笑著。
“不怕苦!”我拼命地吼。
“神經病,”米爽罵,“想嚇死我!”
下午六點,我準時抵達農家親。店里的人、物一切照常運轉。只是,少了李姐。
“李姐辭職了。”丁子說。
“為什么?”短短的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疲憊不堪的我無法接受這么多的變故。
丁子告訴我,中午,一個頭上纏滿白紗布的壯漢到店里大鬧了一場。最后連飯店老板也被驚動了。李姐當場辭職,連這個月的工資都沒領就離開了。
“這個混蛋!”我怒罵,他立刻撥了李姐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停機……”手機說。
李姐人間蒸發了。
“那個男的好像是李姐的老公?!倍∽忧那陌堰@個秘密告訴了很失落的我。
堅叔也很失落。中午的事已經讓他受到了打擊,但是我還是把昨夜的事全部告訴了堅叔。因為我覺得堅叔應該知道。
“好女人沒有好命??!”這是堅叔唯一說的話,剩下的只有深深地嘆息。
我突然覺得我要立刻辭職,我想離開堅叔,離開丁子,離開鐵板燒,離開農家親的一切一切。什么也不想想,我只想逃。
“一共工作了*天,320個小時。”農家親的會計遞給我一封牛皮紙袋,“這是你的工資?!?/p>
“謝謝?!奔埓鼙?,真的很薄,我把手伸進去掏出了更薄的幾張紙幣。
“應該是二十三塊六毛錢,但是實際給了你二十三塊五毛錢。你數數,看對不對。”
根本不用數,兩張十塊的,三張一塊的,一張五毛的。我把它們清晰地攤在會計的桌子上。
“少給你一毛,實在沒零錢了,要不你明天再來一趟?”會計抱歉地笑。
“不用,回家的路上我也能撿三毛。”我最討厭麻煩別人。
“你就是食霸網的那個業務吧?!币恢弊谂赃厸]吭聲的餐廳經理說。
農家親的餐廳經理施瑋,二十八歲,是個高個兒帥哥,是農家親所有女服務員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知道他,但是他從沒跟我說過話,我沒想到施經理竟然知道我。
“是,我叫凌天。您知道我?”
“我認識你們米經理?!笔┙浝淼男θ莘置鞯馗嬖V我他知道我“賣身為奴”的由來。他是從我這微薄的收入上認出我的,“看來你們米經理很看重你,很照顧你嘛?!?/p>
“對,”我舉起那幾張鈔票酸酸地說,“他一直都是這么照顧我的?!闭娌诲e,死耗子竟然還給我剩下了這么多錢,真是太照顧我了。
“哈,哈,哈……”施帥哥笑得陽光燦爛,“米爽是我的老大哥,我就是被他帶出來的。當初我也被他整得很慘,恨透他了?!?/p>
“他也在餐廳做過嗎?”我不相信,看死耗子每頓飯胡吃海塞的樣子,根本想象不出他也當過勞動人民。
“豈止!他從小家境不好,中學就開始在餐廳打工,什么苦活都干過,一直干到大學畢業。從小時工一直做到餐廳經理。”
“不可能吧!”我瞪大了眼。
“你不相信?”施瑋一拍桌子,“京維頓大酒店知道不?”
我當然知道,相當有名,“怎么了?”
“他在京維頓做了三年的總經理!飯店消費額的記錄到現在都沒人破過。”施經理一豎大拇指,“當時我是店里的公關經理。他竟然讓我下去當了六個月的服務生。半年喲,慘死了?!毕肫疬^去施經理就拍腿大笑,“不過真的有幫助,真的會不一樣。所以其實他不是在整你,他是在幫你!”
我的頭好暈,我好想睡覺,可是要思考的東西怎么這么多!
我也數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一大早就主動走進米爽的辦公室了。
“米經理,我這回是真的真的真的知道您的良口用心了。”我今天的臉上不僅有淤青,還多了一副大大的黑眼圈?!八?,我……”
“你可千萬別謝我,”米爽不客氣地說:“你罵了我,我吃掉你兩個月薪水的飯,咱們現在是互不相欠?!?/p>
我張口結舌。
“麻煩你趕緊回會員餐廳部好好工作,不要總是來跟領導套近乎?!?/p>
死耗子!打死我都沒辦法喜歡上他。
這一天開始,我改變了戰略:我把國內的餐飲業按菜品與店面經營方式做了細分,并且開始一類一類深入地學習研究。每天的晨會上,我的發言不再側重個人的銷售技巧,而是以專業的餐飲知識來做更客觀地分析。我依然是冠軍,同事們依然欽佩,何畢依然振奮。只是死耗子不再沉默,他開始點頭;開始與我討論;甚至,有時還很激烈。
這期間,數不清多少個傍晚,我來到品茗軒。然而,站在門口卻又失去了勇氣。我想見她,但又不敢進去。她還記得我嗎?她還認為我是個騙子嗎?我擔心白總依然耿耿于懷,我更怕白總當著她的面把我轟出去。每一次我在馬路對面焦灼地抽完一包煙,然后惆悵地離去。
月總結會上米爽與我就某家烤鴨店的宣傳問題進行了討論,就討論的激烈程度來說應該算是爭吵。我倆吵的面紅耳赤,其他人面面相覷。爭吵最終以死耗子的勝利而告終,死耗子又一次帶著勝者的快感看著低頭收拾資料的我。
“凌天,去朝陽區廣告部報到!”丟下一句話死耗子大步離開。
文件夾從我的手里滑落。
何畢走過來對我說:“恭喜你,凌天!”
何畢的語氣有點悲壯。他是真的舍不得我。我離開就意味著他的管理費要縮水了。
大家紛紛向我道賀,直到所有人都散去,我用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哎呦,很疼!喜悅終于遲鈍地涌上心頭。如果對一件事物太渴望就會太失望,失望又會轉為麻木。當麻木時你又意外地得到了自己渴望的東西,你就會范進中舉!我現在就中舉了,文件夾被高高地拋上會議室的天花板,紙片如雪花般在會議室漫天飛舞。噢,仙男散花嘍!
我終于如愿以償,坐在朝陽區廣告部的辦公室里熱淚盈眶。
“凌天,這是你的?!苯浝砩车掳岩粡埓蛴〖埛诺搅宋业淖郎?。紙上面繪的是公司網站上的某一個位置。“每一個剛進入廣告部的新人都有一個客戶免費宣傳的名額。根據你手里客戶的情況,好好利用?!?/p>
這個名額很珍貴,它的價值近一萬元。我很激動,我很快地為這個珍貴的名額找好了主人。收拾好行囊,我去了品茗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