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四個小時的煙?那說明對加盟相當感興趣啊。”沙德興奮地拍打著我的桌面,“一級追擊,打電話。現在就打!”
如果抽了四小時大煙的是他,他就不會這么興奮了。我給張濤撥了電話?!斑@事還得我們大老板拍板,但是他現在在上海?!?/p>
“老板在上海?!蔽肄D過腦袋對沙德說。
“恩,”沙德眼里的興奮降了點溫,旋即又用傳銷經理般激昂的聲調對我說,“凌天,好好跟。我已經跟上面爭取過了,米經理同意如果你把這個加盟談下來,業績全算你的。加盟提成很高的,要好好把握?!?/p>
與其說業績全算我的,不如說業績全算朝陽廣告部的,這個傻德為了升官真是什么犄角旮旯都要算計?!叭σ愿埃 蔽腋屑ぬ榱愕卣f,然后在沙德轉身的剎那跟斜對面的王浩交換了一個不齒的表情。
沙德好似長后眼似地突然轉身,“對了,凌天,晚上跟我見一個客戶?!鄙车侣冻隽艘粋€半臉面癱的笑容,“管飯?!?/p>
“好?!蔽业刮丝跊鰵?。
晚八點,我按沙德電話里說的找到東城的雀躍食府。沙德提前把我堵到包間門口,他說這兩個客戶是開夜總會的,東北人,老鼻子有錢了。他之前費了不少勁,好不容易才約上的。談好了,十七萬的單子就到手了,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頂住。
這兩個東北人都很壯。一個是白臉的光頭,脖子上手腕上都戴著黃澄澄的大金鏈子,右眉尖一顆銅錢大小的黃斑,伸著一簇半綹眉毛長的黃毛;另一個黑臉膛,寸頭,襯衫快開到肚子,翻出黑猩猩般長胸毛,袖子高高擼起,壯實的前臂上盤著半條毒蛇的紋身。這是客戶嗎?我用懷疑的眼光瞅瞅沙德,這不是黑社會吧。沙德殷勤地寒暄,向兩個老大介紹我。兩位老大點點頭,我就在下首坐下來。
“合同兩位都看過了,還滿意嗎?”沙德說資料、策劃案都通過了,現在就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刻,于是我單刀直入。
光頭沒吭氣,低頭摸了摸手腕上的狗鏈子。
“我們老板吃飯從來不談生意?!焙谛尚珊榱恋拇笊らT在我們頭頂打了個霹靂。
“對,對,吃飯,吃飯,咱們吃完了再談?!鄙车铝ⅠR出來圓場。
光頭一哈腰從地上拎起一瓶五糧液砰地放到我們面前。“干了它,干了它我們就談?!?/p>
沙德立馬轉頭看我,這小子沒酒量,我比他強點,可是也不過是強點,這是一瓶68度的五糧液啊。
“咱們先吃點菜……”沙德剛干巴巴地說了幾個字光頭就硬梆梆地截了過去,“干了它。”
笑容在沙德臉上慢慢消失,他無奈地看著我,無奈地點點頭。我咬牙,抓起桌上的酒瓶仰頭咕咚咕咚下去,辛辣的液體全部灌進我的喉嚨。
接下來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我漸漸分不清那幾張臉,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然后……
“嗷~”這是我第三次嚎啕大吐,我雙手抓著座便器,腦袋快伸進馬桶里,胃里翻江倒海。
“靠,一瓶五糧液!你太強了?!背C健坐在客廳沙發上沖著廁所喊。
“嗷~”這是我唯一能回答他的。在我快把心肝脾肺吐出來的時候,矯健跳著腳跑過來,“電話,電話,邢云打來的?!蔽姨饝K白的臉喘著粗氣半死不活地看著他。矯健立馬聰慧地點頭,搖搖食指,“啥也別說,全明白。”
矯健掛斷電話,然后以我的名義告訴邢云我還在陪客戶,不方便接電話。手機響了一聲,矯健尖聲尖氣地讀著:小心身體,別喝太多酒。
我兩腳發抖地站起來,剛邁出一條腿,身體就開始打擺子。矯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客廳架。大門響了,桃花開門進來,她一瞅我的殘廢架勢就尖叫了一聲,“喲,怎么喝成這樣?!碧一▌偨型?,立馬有人比她叫得還高。矯健氣急敗壞地指著桃花肩上挎的小布包,“又買個包?前兩天不是剛買了一個嗎?”
“這世上有嫌包多的女人嗎?”桃花一臉無辜。
“多少錢?”
“才一千五?!?/p>
“一千五?”矯健的嘴巴張得很大。
“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碧一ㄗ孕诺匦πΓü梢慌ひ慌さ刈呦蚺P室。
矯健把我扶到沙發上,立馬沖向衣架翻出上衣口袋里的皮夾,然后沖臥室吼,“你又拿了我的卡?”
“是的?!蔽堇镉腥嘶卮?。
“不可能啊,我剛剛改的密碼!”
臥室開了一道縫,桃花擠出半個嘴巴,“原先的密碼是我的生日,以你的智商用腳后跟想也知道是你的生日。笨!”砰,門關上。
矯健氣得翻白眼,我則用顫抖的手撫mo我的手機。我反反復復地讀著那條短信,身體的痛苦似乎有所減輕。矯健半天才緩過氣來,他一屁股坐到我旁邊,“你說,你給邢云買過多少個包?”
“沒買過?!?/p>
“一個都沒買過?”
“一個都沒買過?!?/p>
“不可能?!?/p>
“她從來都沒要過?!?/p>
“天!”矯健憤憤地站起來,“長得漂亮,還省錢,怎么好事全讓你碰上了!”矯健怨婦一樣地走向廁所,摔門前還不忘甩出一句:“不公平!”
很快,矯健又蹦了出來,“你晚上吃西紅柿了?吃西瓜了?”
“屁也沒吃,全喝了?!蔽矣袣鉄o力地躺倒。
矯健突然像個猴子一樣跳到我面前,“你丫吐血啦!”
矯健迅速把我這塊稀泥拎起來,扛下樓。我們去了醫院。醫生抬起冷冰冰的眼睛瞅著依舊酒氣沖天的我冷冷地說:
“胃出血?!?/p>
第二天,沙德一見我就問怎么樣,我說沒事。沙德笑笑,年輕人就是身體好。我沒理他。沙德往我跟前湊湊,“今天中午再陪客戶吃個飯,我跟那個陳老板說好了,今天肯定能簽?!?/p>
“又要喝?”我皺眉。沙德立刻拍胸口保證說肯定不會,昨天都喝了那么多,今天肯定不會再喝。
中午我又一次坐到光頭和黑猩猩的對面。兩個敗類點了一桌子菜,剛拿起筷子,光頭就砰、砰在我面前放了兩瓶五糧液?!案闪怂!?/p>
我的臉有點難看,強忍著怒氣我說,“昨天,您說如果我干了就跟我們談合同。我干了,您今天就該兌現諾言。為什么今天又讓我喝?”
啪,光頭拍出我們的合同仰起下巴看我?!案闪?,我立馬簽?!?/p>
“我把您當作朋友,所以昨天我干了?!蔽业哪樕习l寒,“為此我半夜進了醫院,現在胃出血的化驗單還在我包里。如果您把我當朋友,就不該這么做。您知道我的誠意,希望我們可以好好合作?!?/p>
“干了它?!惫忸^依然說。
“顯然,你并沒有把我當朋友?!蔽因v地站起來,“那么我也沒必要把你當朋友?!鄙焓治伊嗥鹈媲暗膬善课寮Z液,“飯錢你們自己結,酒是你們請我的,我帶走。”
“怎么樣?”
“完了。”
“什么叫完了?”
“玩完了。”
“為什么?”沙德臉腫得像個爛柿子,是我擊碎了他的升官夢。
啪,我拍出化驗單,然后冷著臉看他。沙德低下眼睛瞧了瞧,臉上浮現出一種復雜的表情。助理小馬給他送來手機,他惱火又無奈地看看我,把手機放到耳邊。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沒做好……您別生氣……您放心,我一定會嚴肅處理他?!鄙车卤硨χ以陔娫捓锏腿滤?,最后一句嚴肅處理說得慷慨激昂。
“您打算怎么處理我呢?”當沙德扭過頭,我冷冷地說。
“凌天,你……”
“經理我想問問你,一個一個月底薪1600塊的員工值不值得為了公司把命搭上?”
“凌天……”沙德的聲音有點氣餒。
“您就說值不值?”我低頭把包里兩瓶五糧液拎出來,砰地放到桌子上,“如果您覺得值我就把它都喝下去。”
“小凌,不要這樣嘛。”沙德臉上露出了干笑,“你也知道對客戶我只能這么說,為了公司名譽,我得敷衍敷衍啊?!?/p>
“我身體不舒服,我要請假!”我把資料夾啪地扔到桌上。
“應該的,應該的?!鄙车驴嘀樥f。
拎起外套我走出辦公室,當我剛剛踏出寫字樓大門時我的手機響了。一個女孩在電話里怯生生的對我說她是那個想加盟天津的公司,他們老總回來了,晚上想約我吃頓飯。
我一肚子火無從發泄,“你們公司到底加盟不加盟?”我惡聲惡氣地說,“要加就加,不加就算,老吃什么飯?”電話那頭的聲音一下子就縮小了,她說她是新來的,她不知道,然后一個小小的啜泣在話筒里開始咝咝地抽搐。
我最見不得女孩哭,尤其是被我嚇哭,都是打工的都不容易,何畢呢。我心里立馬填滿了愧疚?!皩Σ黄?,是我心情不好?!彪娫捘穷^很清晰地一聲擤鼻涕的聲音,“沒關系。”女孩小聲嘶啞的說。
“那個你把時間和地點告訴我吧。”反正一天沒吃飯了,有人請,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