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我看到一個世界，一個充滿光的世界。在那里，沒有殺戮，沒有爭斗，沒有饑餓和疾病，同樣沒有死亡和罪惡。天堂。我在夢中告訴自己。這里是天堂。

隨后，我醒了。

當我開始淡忘剛才的夢境，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注意到，天已經黑了。我究竟昏迷了多長時間？這是哪？我的槍呢？

眩暈的感覺已經徹底消退，頭里面也不在像裝滿了老鼠的奶酪罐那么痛苦。我緩慢的坐了起來，還好，耳膜應該還完好無損，因此而變成廢人的風險被排除了。天色很暗，周圍除了暗淡的月光之外沒有其他光源。我靜靜坐了好一會，直到眼睛慢慢適應了昏暗的環境，才開始環顧四周。我現在身在一片空曠的空地，前方不遠處就是熟悉的崗亭和那同樣熟悉的大門。

看起來，只有我一個倒霉蛋被陷阱傷到了啊。在我的左邊，幾個新兵正席地而臥，睡得正香。我從作戰裝甲的暗兜中摸出一根煙，隨后才想起來自己沒有火柴。呸，我的霉運還沒過去呢。我徒勞的在內心謾罵了幾句。這該死的壞運氣。

當我試著從腳邊找到一些金屬，用摩擦的方式打火之時，我摸到了一把槍的槍托。我順手拿起了它，還不錯，他們把我的霰彈槍放在我的身邊了。我草草檢查了一下，同時祈禱它沒有在爆炸中報廢。

事實證明，它真的比我還幸運。在沖擊波波及到我的時候，我下意識的把它扔了出去。所以，除了一些劃痕之外，它完好無損。

真是一把幸運的槍。

一把比主人還幸運的槍。

在確定自己已經恢復了之后，我單手撐地，勉強站了起來。大概是因為昏迷的后遺癥吧，我感覺雙腿有點發軟。我必須努力控制著它們，以確定自己的臉不會和地面來一次激烈的碰撞。不遠處，一個人影正坐在一個圓柱形的墩子上。好吧，除了軍官那巨大的動力盔甲之外，沒有人會擁有那么大的影子。

我向那影子走去，果然是他。全副武裝的軍官坐在一個油桶上，面向昏暗的月亮，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長官，有什么發現？”我問道：“沒出什么問題吧？”

軍官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反問道：“如果我說什么事都沒發生，士兵，你會相信嗎？”

“當然不，長官。”我回答道。

他又嘆了一口氣，抬起手來，指了指二三十米外的那片房屋。我就是那其中的某個房子中遭遇陷阱的。“我就知道這里的防御不會那么脆弱。士兵，除了我們所看見的，一定還有別的東西在守護著這個基地。”軍官收回手來，指了指自己的動力頭盔——確切的說，他是在指那里面安置的無線電。“他們沒法給我們增援，那些部隊已經被抽調了。我的報告確實引起了一些重視，但他們更傾向于讓我們先撤回去。”

那些策略者更愿意先吃掉南面的小鎮吧。確實，那里是一塊沒有防護的大蛋糕。“所以，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對吧？”我輕笑了一聲。“這是好事，長官。”我可不愿意在這里繼續搜索下去了，很明顯，我可憐的小腦袋還沒有準備好再來一次震蕩。

“沒錯，士兵，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那可得建立在我們到早晨還活著的前提下。”他抬起左臂，看了看時間。這套動力盔甲的左前臂內側安裝了一塊電子表和其他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凌晨一點，現在的時間。”軍官指了指基地深處的建筑，盡管它們的外表平平無奇。“天快亮的時候是我們最容易喪失警惕的時候。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同樣不能對任何東西掉以輕心。”

“這里還能有什么敵人？難道說，那些機器人正在準備一個圈套，然后把我們一網打盡？”我笑了笑，這想法很荒謬。人工智能確實是戰前高級科技的代表之一，但它們同時也是缺乏變通和僵硬的代表之一。

如果這里真的有人工智能，如果它已經將我們視作敵人，進攻早就應該開始了。

“長官，看看那個。”

我指了指依然敞開的大門，笑道：“如果還有殘存的機器人，它們為什么不關掉大門？再說，如果它們想要殺死我們，現在，我們早就應該已經陷入了它們的包圍中吧。”“不管怎么說，你要警惕起來，士兵。我不希望任何一個人死在這里。”軍官扭過頭去，繼續盯著天空中昏暗的月亮。“這是命令。”

“是的，長官。”我端著槍，走回到新兵的隊伍中。除了我和軍官之外，還有一個負責放哨的新兵醒著。他抱著突擊步槍，警惕的站在睡眠中的新兵們旁邊。

正好，我現在還不困。在昏迷的強制性睡眠中，我至少已經睡了四五個小時。在我昏迷的時候，天還沒有黑呢。我找了一個還算合適的位置，站好，警戒著。在大家休息的時候，如果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放哨，后果一定是非常慘痛的。

那些機器人真的懂得在夜里偷襲嗎？不知道因為什么，我突然開始思考軍官提出的警告。作為戰爭兵器的機器人，應該沒有太高的智能，就算是智能非常高的超級機器人，它的程序也是人類一條一條編出來的。我不太清楚機器人的制造工藝，但是，我知道，那些擁有智能機器人也是依靠系統中的程序行事的。

但愿不要有哪個無聊的程序員給機器人們弄出無聊的夜戰程序。我一直不那么喜歡夜戰，尤其是防御性夜戰。

如果我沒有提前“睡”了幾個小時，恐怕，現在已經熬不住了吧。看著漸漸疲倦下來的新兵，我突然感覺那幾個小時的強制睡眠也不算太糟。至少，我現在很精神。新兵又熬了一會，終于推醒了自己一個同伴，接著直接躺在原地，進入了夢鄉。在一天的戰斗過后，舒服的睡上一覺，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啊。

幾個小時過去了，周圍很平靜。

我沒有手表，但我大體能猜到現在的時間。有趣的是，或許是人類的第六感，我的猜測一直和準確時間差不多。現在，我的直覺認為，現在大概是凌晨三點左右。

機器人們并沒有開始進攻。只需要等到直升機到來，我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軍官還是多疑了。我有些走神，隨后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夜幕中。不能掉以輕心，哪怕是最后的幾個小時。新兵們又換了一次崗，他們很自然的在守夜的輪替中了我和軍官——軍官很明顯打算徹夜警戒，而我已經睡了很長時間。

要是那些機器人真的要進攻，它們會從哪里開始呢？我略感無聊的盯著前方的道路，這條路是通往軍事基地深處的。反正我們的任務也不是獨自拿走核彈，所以我們才選擇了留在入口處等待。等等，那是什么？

我注意到了路邊的一個黑影，但我清晰的記得，在半分鐘前，那里還沒有這個黑影。那會是什么呢？我端著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幾步。在我這么做的同時，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看到這個黑影從向前動了一下，隨后像一個郵箱一般待在那里，一動不動。黑影想靠這種把戲混過來的想法，很明顯已經行不通了。

不管他們是什么。我告訴自己。他們肯定沒有在口袋里裝著善意。

霰彈槍的槍口對準了第一個被注意到的黑影，扳機被連續扣動了三下。“有敵人！”同時，我一邊向附近的舊車后面撤退，一邊大聲喊道：“警戒！警戒！”

軍官第一個反應過來。幾乎就在我扣動第三下扳機的時候，他也用激光步槍對那個黑影進行了射擊。黑影并沒有還擊，而是用很高的速度躲進了一旁的陰影中。或許軍官的動力頭盔有夜視功能，他既然持續對陰影中的目標發動攻擊，直到目標確實逃進了足以阻擋激光步槍的地方。“在房屋后面。”軍官小聲說道。

在休息的時候，軍官就把休息地點定在了那些舊車附近。看來，這是明智的。正在睡眠中的新兵被驚醒，接著紛紛抄起突擊步槍，沖到了幾輛舊汽車臨時構成的掩體后面。而就在他們沖入掩體之后，整座軍事基地中突然傳出了防空警報的嘶鳴聲。

刺耳的警報聲讓這些新兵略顯散亂。有些從睡眠中被驚醒的家伙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只知道我高呼警戒起來。“究竟怎么了啊？”一個新兵用抱怨的語氣問道：“誤報？”

“都給我精神點！”軍官很顯然聽到了這句抱怨，他大聲嚷嚷道：“有敵人來了！是那些機器人！我們被偷襲了！”

話音未落，一道紅色的激光從某個陰暗的角落射了出來，差點打中另一個新兵的頭盔。隨后，數道激光向他射來。在一陣手忙腳亂的躲避中，新兵差點被打穿腦袋。“準備還擊！這些家伙可不一般！小心自己的腦袋！”軍官大聲喊道。

與以往不同，軍官這次可沒有依仗自己的動力盔甲站在最前面。他老老實實的按照常規作戰方法蹲在掩體后面。這些機器人的激光可比土質的輕型武器恐怖多了。可以說，就連軍官都不得不小心被激光打中。動力盔甲確實很堅固，但激光的殺傷能力也絕對不是普通動力盔甲能夠防御的東西。

只不過，在這個距離內，就算被擊中，他也應該不會受到什么太大的損傷——但是，相信我，那不是能夠大意的原因。

我從掩體后面探出頭，粗略估計了一下敵人的位置，然后向某個黑影開了幾槍。然后，我縮回舊車后面，換了一個位置，重復剛才的動作。在于擁有激光武器的敵人作戰時，不能固定在一個位置對射，否則，激光很可能直接穿透你的掩體，射穿你的腦袋。

那是不止一個人用生命換來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