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協議可以被卸載？這就是所謂的“安全”協議？它事實上連自己的安全都保護不了，更別提進一步約束或者保護其他的東西了。不管那些戰前程序員是怎樣給這個人工智能添加安全協議的，現在的情況應該會對我有利……也或許會更糟。

那個人工智能的的確確卸載了自己的安全協議，這意味著它能夠做一些安全協議之外的事情。比如關掉這個基地內所有的機器人，也或許是把所有的機器人都從某個地方弄進來，把我干掉。事實上，我覺得后者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人工智能不太可能擁有說謊的能力，沒人無聊到給這個人工智能的程序中加入這些。當然，這個人工智能已經很奇怪了，就算它再奇怪一點，也沒什么可奇怪的。

說到底，電梯應該就是唯一的通路。就算是堅固的武裝機器人，從電梯井上面跳下來，恐怕也會被沖擊力砸壞。但愿這個人工智能真的能理解重力是多么可怕的東西，尤其是對一些足足有幾百公斤的大鐵塊而言。

我小心翼翼的拿起電磁手雷，放在手中，隨時準備好用它來威脅這個可能打算干掉我的人工智能就范。

“警告！發現身份不明的入侵者！”突然從擴音器中傳出的聲音嚇了我一跳，難道它已經忘記我的存在了？但隨后出現在終端屏幕上的畫面打消了我的疑惑。看起來，那些畫面應該是從安置在這個基地某處的攝像系統中提取的。或許，卸載安全協議導致了警戒程度增加，也或者是導致了某些緩存數據庫重置。

在紅外線攝像鏡頭的視野中，兩個散發著較高熱量的人型物體半蹲著鉆過一個一米多高的障礙物。托紅外線的福，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很清晰。

大概是人工智能突然記起了我的存在。幾秒鐘之后，畫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很大的地圖。地圖代表的區域看起來像是這個基地的局部。“這是地下區域的地圖。看這里，人類，這是唯一一條可供通行的通道。”隨著擴音器中傳出的聲音，地圖的某個地方被用高亮標出。“這是通向這里的雙方向電梯，但它現在已經被破壞了。”

“我們能修好它嗎？”我問道。

“恐怕不能。它的動力系統已經嚴重失靈，必須被更換。而倉庫中并沒有此類零件儲存，同樣不具有這種零件的生產供應能力。”人工智能的聲音還是那么平靜，毫無情緒波動。“也就是說，它不能被修復，而這里已經沒有其他可供選擇的通路了。”

冷漠的家伙。沒錯，這是個壞消息。這個機器人已經是第幾次重復告訴我了這個壞消息了？就算這確實是事實，這樣也太令人感到失望了。我在心中抱怨了幾句人工智能的程序化，在地圖上仔細尋找著自己的位置。

如果這個用高亮標出的區域是我們來時的電梯，那么它前面這條狹長的區域就是激光通道，通道盡頭的大房間就是這個機房……等等，房間邊這些狹長而扭曲的粗線條是什么？

“這代表什么東西？”我指著那些線條問道。“什么？”人工智能反問道：“什么東西代表什么東西？”

好吧，這臺終端需要也缺乏一個合適的觸摸式屏幕。在人工智能的詢問聲中，我簡要的描述了一下那些線條的特點，分布位置，以及局部具體路線。很快，人工智能就找到了答案。“那是通風管道，和它分布在一起的管道是專供小型清潔機器人通過的管道。”它說：“它們會保證我不被潮濕和灰塵所侵害。”

這不就是完美的逃生通道么？只要那些管道足夠粗，我就可以從那里鉆上去。這些行動不會太容易，但也比在這里等死好。

在仔細的思考了一下整個逃生計劃之后，我向這個奇怪的人工智能——或者說是它的終端——僅有的一個看起來可以交流的部分——問道：“這個房間的通風管道在哪里？”

“相對于你的位置，通風管道的在你的左側。”它說。人工智能在很多時候并不會像人類一樣會對奇怪的問題作出反問，而是很誠實的回答著我的提問。

在一番細致的搜索之后，我終于發現了被隱藏在一扇可以打開的百葉窗之后的通風管道。這條圓形通風管道的直徑足足有一米多長，這足夠我鉆過去了。不過，現在還不是直接鉆進去的時候。我把耳朵貼在百葉窗上，屏氣傾聽了一會，并沒有聽到機械轉動的聲音。這說明通風管道中并沒有足以削下我腦袋的風扇，至少它現在沒有轉動。

很好。

我仔細的向機器人詢問了這條老通風管道的情況，并得到了不少壞消息。那里面有一臺會在清潔時段打開的風扇，而且，那條管道的盡頭并不是天空，而是一臺空氣凈化器的出氣孔。這些消息足以另我足夠沮喪，并放棄從通風管道中鉆出去的蠢想法。

“你想做什么？”在詳細的提供了大量資料之后，人工智能問道：“告訴我，你想做什么？”

也就只有在這種疑問句的情況下，它的語氣才會出現些許上揚。這很可能就是它唯一接近語氣波動的聲音。

我一邊在心中想著一些關于機器人和戰爭的冷笑話，一邊回答道：“本來我想從那里鉆出去的，現在我放棄了。你不覺得這其實是一個好想法嗎？”說完，我敲了敲自己破爛的頭盔，想要通過這個看起來有些傻的動作證明自己的智慧所在。

“一點也不。那里并不是有效的可供人類通行區域。”人工智能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那里對于人類而言是危險的，而不是一條有效的通行管道。至少，在我的數據庫中，這條管道是被以通風管道的名義注冊的。”

“好吧，好吧，你是對的。不過，你就不能有點想象力嗎？它在你的數據庫中是一條通風管道，但這不代表它不擁有成為一條安全通道的資格。當然，如果那里面沒有風扇和空氣凈化器，那就真的是一條安全通道。”我反駁道：“機器人從來沒有想象力嗎？任何一條不明的通道都可能代表著危險，但也有幾率被確定為一條安全通道。”

人工智能沉默了一會。十多秒之后，它才用比剛才的速度更慢的語速問道：“什么是想象力？”

什么是想象力？這個問題確實把我難住了。我組織了一下語言，用盡量能夠被人工智能理解的詞匯回答道：“就是所謂的創造性……以及根據現有的情況進行猜想……不，這不是推斷，也不是運算，只是通過第六感和經驗進行猜想。你可以猜想我下一秒就被從天而降的導彈殺死，也可以猜測自己下一秒就會短路。總之，這就是想象力。在你問我什么是第六感以前，我只能說，那是一種大多數生物共有的東西。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什么是猜想？”

我突然覺得大多數機器人所共同擁有的美德——誠實——在某些時刻確實很令人討厭。

………………

在確定通風管道無法幫助我離開之后，我把目標放在了另一條管道的身上——那條專供小型清潔機器人通過的管道。在類似的一番調查之后，我確定，這里確實有可能作為我的逃生通道。這條同樣為圓形的通道直徑比通風管道要細，大概有七八十厘米，但這應該夠一個人通行的。為了讓清潔機器人通過，這里面也沒有風扇之類的阻礙。

同時，這條管道的盡頭并不是空氣凈化器，而是一個可以供任何合適大小的東西自由出入的孔洞。每當到了清潔時間，自動設定好的清潔機器人就會走出儲存機器人的地方，通過管道來到這里。那些橢圓形的特制清潔機器人可以在十幾分鐘內把這里變得干干凈凈。

那些機器人的清理周期是四十八小時，而那些機器人在四五個小時之前剛剛來過。看來我不需要擔心自己被它們從管道中砸下去了。

我決定試試這條路。

我把背包拿了下來，從中取出剩余的十多顆子彈和兩顆手雷，順手扔到了墻角。那條通道并不寬，而且很長，我需要保證適當的體力。不過，在我開始試圖離開這里之前，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既然那個人工智能的安全協議卸載了，它是不是可以進行一些更加“不安全”的操作？

“給我一個安全權限吧。”我對著終端說道：“要最高級的那種。”

不出我所料，人工智能拒絕了，但它的理由可不是我想到的那個。“我做不到。”它直白的說道：“那不是我的任務，我也沒有這種功能。如果你想要一個正式身份，你需要一張帶有特制芯片的卡片去登記處登記資料，然后再由那里的工作人員操作設施為你進行身份綁定和設置工作。我不能直接變出一塊芯片。”

也就是說，我還得和那些武裝機器人捉迷藏，直到我離開這里或者被它們干掉。不管是出于保護自身的目的，還是出于保護這個基地，人工智能肯定不會同意關閉所有機器人之類的提議。沒錯，就算是人工智能，也不會置自己和被保護單位的安全于不顧。

我把背包背在肩上，緊了緊背包帶。要出發了。“最后一個問題。”我對著這臺終端——或者說是棲身與這里的人工智能——問道：“你真的不打算用那些機器人干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