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庭院里只有蘭苑和倚梅苑,而且都屬于偏院,你可知是為什么?”她搖了搖頭,笑著,點綴著淚的笑有些詭譎,卻也蘊著凄涼。“其實我也不知道,但只有這里是王府里最為破舊,十幾年都沒人打理過,因此,自不會有那些鶯鶯燕燕來打擾。”
“你來這幾年了?”我低聲問道。
“哈哈!”女子笑得有些猖狂,許久才喘過氣來:“五年,五年了,這五年還算清靜,沒有人敢來打攪,你可知為什么。”她掛著笑,讓人心碎的笑,我只能默默地看著她搖頭。
“因為從這里通向后院的門由重兵把守,除了那送飯的老頭,無人能自由通行。”我輕擾著眉看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呵呵,你是不是想問為什么?其實我也不知道。”女子笑了笑,有手捋了捋鬢角的長發。
“你是八皇子的正妃,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樣的一個人。”他笑著看著我,自言自語:“他啊,是個看似最多情,其是不是的,咳咳。”我立馬給她切脈,脈像慌亂而急速,“回光返照”在我腦中忽然出現。
“別說了,先休息一下吧!”我安慰著,輕輕撫了撫女子的后背,替她順了順氣,可眼前的事物已經模糊了,用手擦了擦眼睛,原來淚已盈眶。
“呵呵,我知道時日無多,想當年他有多寵我,可是,當他知道我的父親曾經建議辰芳公主和親時,他眼里哪有愛,哪有憐惜,甚至一點憐憫都沒有,直接將我送了過來,讓我在寂寞中度完余生。哦,你知道嗎?王府的這個地方就相當于宮里的冷宮。”女子仍舊笑著,詭譎得讓我覺得渾身的汗毛直豎。
女子又咳了咳兩聲,繼續說道:“在這個庭院里,既使你的身份是正妃,可不到一年,即使你活著,你那身份將什么都不是,連一個普通的侍妾都不如。”女子笑了笑,咳得更厲害。
“妹妹,姐姐來看你了!”女子的聲音清脆欲滴,媚態嬌柔。
床上的病著的女子身體一僵,喃喃地道:“侍寵而嬌,連這里都能進來。”有些氣憤,但一面說著便拉著我往她床底下塞,急道:“來不急了,她已經在門口,你先躲在床下。”
我順勢往床底鉆,一雙繡著金絲鴛鴦地繡鞋由遠及近:“姐姐,妹妹專門給你煲了鮑汁鱈魚湯,我記得姐姐當年最愛吃的。”笑語晏晏,諷剌得讓人心涼。
“妹妹有勞了!”病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再正常不得。
“姐姐,嘗嘗,看妹妹這廚藝是不是還沒退步,王爺還老贊妹妹廚藝進步了呢!”女子撒嬌的語氣,炫耀著。
“王爺還這般寵妹妹,不過,妹妹也太大膽了,這個地你也敢來。”語氣一下冷了,最后竟有些冷得刺骨。
“有勞姐姐擔心,今晚上,妹妹便向王爺說去。”嬌態盡顯,床上的人又咳了起來,我也有些擔心,輕輕挪了挪身子,哪想到床后一小塊四方門板突然大開,我順勢跌了下去,四周漆黑一片,霉氣盈鼻,心里一慌,對著那四方門掰了掰,可是毫無動靜,輕輕地在四周摸了摸,一張平著的矮石柱上有東西,感覺像是火摺子,我拿過來吹了吹,一串火苗映入眼簾,四周看了看,四根紅色蠟燭,立于墻角,順著依次點燃,才發現后方是一個看不見盡頭的密道。
沿著那密道走了大約一頓飯的工夫,眼前便沒了路,我輕輕一推,觸感冰涼,是石頭,門開了,眼前便一片雪亮,卻是一口井的井底,抬頭望去,很小的一片天,卻似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根本上不去,有些無奈,卻只能回頭找出路,四只蠟燭仍舊靜靜燃著,我細細打量那一小四方木板,原來從上面可以揭開,下面不知用了什么技術,竟能夠自己自然閉合。
我揭開那木板,爬進了床底下,屋中一片安靜,輕輕爬了出來,女子仍舊躺在床上,靜靜的,死寂般,我上前探了探鼻息,已經去了,腿一軟,便跪了下:“醫者,竟讓人在我眼皮底下死去。”心里想著,更加悲痛,為這位連名字都沒留給我女子一生的悲痛,亦對我自己醫術無能為力的悲痛。
摸著她那已涼蒼白的雙手,那冰冷的皮膚涼得透過骨髓,突然想起那個叫豐兒的丫頭,她怎么不在?我站起身來,顫著雙腿往門外走去,門檻旁是一地破碎的碗片,豐兒躺在不遠處,嘴角溢出的是一縷血絲,我上前一把抱起他,身體也已經是涼的,誰會這么狠心,連一個丫頭都沒放過。
是那個女子,那個煲湯給床上小姐的女子!
盯著豐兒那發青的臉:“是中毒!”我直覺道,嘴唇發抖,臉色一下子蒼白。
“該怎么辦?難道像冷宮那樣處理這兩具尸體?”我自然的否決了這個想法,放下丫頭,急急回了倚梅院,想與綠萼商量一下。
心里的害怕催促著我,快步進了門院,可屋前躺著個人,深綠的衣裳,是綠萼,她怎么了?衣裳破爛不堪,滿身都是被打的青紫色的鞭痕,血水幽幽滲出,臉上的兩個手掌紅印明顯不過,我心痛帶著憐惜地輕輕將她抱起,綠萼卻雙手一伸將我抓得更緊,喃喃道:“公主,我好冷,好冷!”牙齒打著顫,雙眉緊蹙,睫毛濕潤。
“嗯!”我抱緊她,用額頭探了探她的額頭,好燙。
將綠萼放到床上,脫掉綠萼的衣服,看著那血淋淋的痕跡,一陣痛心,用被子捂著,用浸了熱水的毛巾替她擦身降溫,如此折騰了一晚上,燒卻沒有退掉,這樣不是辦法,想著一定要用藥,不然綠萼會死,不禁想起蘭苑的主仆倆,我怎么把她們給忘了;還有那個小木方門,到底通往何處,何不去看看,看那里有沒有治傷和退燒的藥草。
“綠萼,好好躺著,我等會就回來。”輕輕摸了摸綠萼的頭,便提起衣衫出了屋,老奴的飯菜已經放在了石桌上,將那飯菜端進廚房熱著,再尋了一個木棍,一根長繩。
順著小道,到了蘭苑,可哪有主仆的身影,就像這個屋從未住過人一般,心里一陣失望,終不能為那位姑娘辦最后一件事,應該是送飯的老奴做的吧。
從床底鉆進了密道,到了井底,將繩的一端系在木棍上,將木棍往井口一扔,反復了不少于二十次,木棍才安全的擱在井口,費了半天的勁才爬上來。
“你是鬼不成?”顫抖的男聲從后面傳來,我轉過身,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手持紙扇,頭戴白色小冠,一身白色絲質長袍更襯得他身材修長,我有些害怕,但也只能歉意地一笑。
“穿這么少,你不怕冷么?”少年緩步走上前,皺眉問道。
我點點頭,眼睛閃躲著,不敢看他。
“你從哪來的,你跳到井里頭做什么?”我搖頭不答,反問道:“公子,這里是哪里?”
“呵呵,你,你可別跟我開玩笑。”他哈哈大笑起來,兩排的牙齒雪白,潔凈非常:“你從這井里爬出來,定是跳井沒死,卻還問我這是什么地方。”
我手緊緊拽著衣角,起了皺,他仍舊在笑著,我只能定定地看著他。
“嗯,這是我家的一個別院,所以,美女,想死別挑這行不?二十年前,這里就鬧鬼,我爹想賣都沒人敢買,好不容易風聲過了,現在你跳下去,我還能把它賣出去嗎?”少年口吐飛沫,越說越氣惱,我使勁地點頭以示同意,等著他講完,我低聲問道:“這是新降城么?”
“嘖嘖,你是沉睡了多少年啊,這不是新絳城還是別的城不成?”男子斜著身子瞇著那圓形的大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雖然穿得不怎么樣,倒是標致的人兒。”少年調笑著,睜開雙眼,眼神干凈明朗。
“你這有沒有被治傷祛疤的藥,像陰陽蓮、血風藤、血鳳、一點紅、金線吊烏龜、香草這類草藥。”我弱問道。
“我爹是個大夫,在這里種了不少草藥,你盡可取去,不過……”少年故意頓了頓:“先拿錢來!”少年右手一伸,我低首搖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什么,你沒錢,還問我要藥?你可知道我現在有多窮?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我抬起頭皺眉看著他,這么年輕,老母都八十歲了,自語道:“按照醫理,女子能六十幾歲生孩子的機率太小,你現在不過十六七歲,你十三歲生孩子機率也很小。”
“你,你想氣死我,這藥我不給了,不給了,哼!”甩袖就要離去,我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袍,哭著請求道:“公子,求您了!”
少年臉色稍霽,有了同情之色,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你得答應我個條件。”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我們家有個醫館,自從爹半年前去世后,醫館就少有人光顧,真是入不敷出啊!”少年拉長了尾音,哭喪著臉,斜眼瞧了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