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笑意更濃,拍了拍張公公的肩,輕挑鳳目道:“就打算是個男子又如何,朝中也有不少人在府中養著俊美少年,更何況那樣的軟香暖玉,怎會是一個男子該有的?”心里頭卻滿是那淡淡的藥香,那紈若約素的腰兒,那低頭微露的蝤蠐玉項,那蔥綠般的手指,那輕柔婉轉的聲音,想著如果此人抬起頭來會是怎樣顛倒眾生。
“王爺,這宣大夫乃是回春堂的大夫,可他只會午時之前在藥堂。”張公公輕聲回道。
“那倒是問題,唉,明天是醫局的例會,她會不會?”唇邊蕩起笑意,想著八弟是醫局的老大,對新人也不關注,我若去了八弟便會多注意她,還是別去的為好。
“張公公,回府吧!”說著離了去。
心里頭呯呯直跳,第一次與男子如此接近,還是自己撞進去的,心里頭埋怨起自己的不穩重來,甩甩頭,又想著自己沒見那人的長相,那人也定認不出自己,心里頭便放下了心。跨著步子回到了倚梅軒,綠萼正在曬干花,放下手中物什,我走上前取下他手上的籃子幫忙,綠萼見我來了,走進廚房,取出飯菜,擺在院中的木桌上,含笑道:“公主,想著你就來了,我剛做好,來嘗嘗!”
看著仍舊是蘿卜青菜,比昨天吃得還差,我忙從食籃中取出剛買的菜,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到醉云樓買了些好菜。”
綠萼突地兩眼泛紅,淚盈雙睫,我抽出袖中手帕忙替他擦,笑道:“本來想著彈個曲子給你聽的,可琵琶現在不知道在王府的哪個角落,想買把古琴,聽說很貴。”
“公主能記得奴婢的生辰,奴婢感動都來不及,哪還要公主給奴婢彈琴祝壽的。”說完破涕為笑,踩著碎步去了屋里,我有此納悶,怎么了?正要跟上,綠萼捧著一件月白色長衫,笑道:“公主,試試,看合不合身。”
叫我買了布料回來,做的第一件衣裳卻是要給我的,心里一熱,我順從的穿上,說了一聲謝謝。
綠萼幫我整了整衣裳,笑道:“很好看。”
“你的呢?”我笑著問她。
“還在制,公主不用擔心,我還會虧了自己不成?”綠萼燦爛得笑著。
突然想起那圍棋來,將圍棋取出擺在院前的矮石桌上,笑道:“綠萼,你真好,你看這棋子,溫潤透著清涼。”
綠萼笑得更開,點頭稱是道:“我可不懂,公主說好便是好,幾兩銀子?”
“五兩。”
“明兒個帶銀子給方路,順便謝謝他。”綠萼笑著。
自從上工后,只要有點小銀子我都交予綠萼保管,我笑著答應。
看著綠萼的笑容,那種對我的溺愛,不由地有些慚愧:“綠萼總是替我著想,我卻什么都沒有為你做。”
綠萼出乎意料地撫了撫我的頭,笑道:“公主雖然對什么都淡淡地,可終還是長不大的孩子。”我一愣,覺得綠萼越來越像姐姐了。
“公主,總歸奴婢年長你三歲,照顧好公主是應該的,要替公主想更是應該的。”呆呆地看著眼的綠萼,不知道現在說什么好。
“公主,瞧你給奴婢買的這些吃的,奴婢很愛吃。”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我也已經是淚眼婆娑,兩人款款相對而坐,吃著盤中的菜,開始似是嚼蠟,后來越吃越有味來。
晚上伴隨著窗外的鳥蟲之聲,綠萼的生辰就這樣平淡地過了,看著她沉睡而帶有滿足的臉龐,我也心里幸福滿滿,這樣的生活平淡卻真實。
綠萼今年二十歲了,二十歲了,想著心里頭一驚,綠萼該找個婆家才行,什么樣的人才配得上我家的綠萼,思來想去,心里卻沒有人選,唉,只怪自己認識的人太少了。
辰域四十年五月初七
趕到醫局的例會時,太陽已經從山頭爬出來許久了,看著眼前一堆人一堆人的寒暄,我卻一個也不認得,只能在角落找了個位子獨自喝茶。
“你就是新進局里的宣大夫,長得可真俊啊。”一滿臉胡須的大叔走了過來,怎么看也不像大夫,我木訥地點了點頭。
“小白臉一個,會看什么病,我看出名是真的,那要看是怎么出名的,男人的臉長成這樣,真對不住觀眾!”是一身著紅色鍛綢的中年漢子。
“嘿嘿,早就聽說宣大夫男人命女子相,現在一看果真名不虛傳。”一陣諷刺,我卻不予理會,只是淡淡地笑,自顧自的喝茶。三人見沒趣便自個離開了。
少頃,眾人嘩地安靜下來,個個正襟危坐:“八王爺駕到!”說完,一男子走上主席,坐了下來,心里頭卻犯嘀咕,八王爺主管這醫局?無奈前頭人頭隔了我的視線。
“新人都請齊了?”威嚴的聲音卻是溫和得緊,如沐春風。
“是的,王爺。”是那個請我來醫局的人。
“那崔大夫、朱大夫?”
“已經告老還鄉了,王爺不用掛心。”
“諍大夫的喪事安排得怎樣?”
“已經辦妥。”
“嗯,你帶著新人熟悉一下,大家熟絡熟絡。”
“是,王爺請放心。”屋內靜得很,卻是由一太監踉蹌的腳步聲打破了,在王爺耳邊輕語了幾名。
“木大夫做事,本王放心,本王有要事辦,就先行告退了。”說完如風般輕腳走了出去。
“恭送王爺。”大家異口同聲。
“宣大夫,我們這也沒什么可說的,每一個月一次的例會初五在這舉行,記得來就成。”木大夫說完便走了,大家又在閑聊,都是些哪個王爺包了哪個名妓,哪個當官的生個娃,看上哪位俊美少年,那家又娶了新小妾之類的話題,自覺沒趣,便自己離開了。
我納納地獨自走在街上,穿梭在粉墻綠瓦之中,那高高的圍墻阻斷了庭院與外界的聯系,瞧那一枝紅杏從屋內探出頭來,加快腳步想去瞧個仔細,卻見一輛油壁車駛了過來,到我面前時便停了下來,我有些納悶,便自個呆立在那頭,見得一丫鬟模樣的女子掀簾探出頭來,風卻趁著這個空檔將那簾起得更開,聞得漫漫地清雅梅花香氣撲面而來,我心里頭卻是亂了,人未見,聲未聞,香氣已襲人,奪了對面人的心,怔怔地呆立在那里,卻沒了思考。
“公子,戶部侍郎家往何處走?”甜甜地聲音,如家門口的芍藥那樣令人心顫,可那只是個丫鬟,車內小姐將會是怎樣的清歌流轉亦是難以想像,思想著卻沒了回答。
“公子,戶部侍郎家如何走?”車內的聲音蕩了出來,銷魂蝕骨,卻也清雅幽人,我愣了,才發覺自己的失態,故意清了清嗓子,放低聲音道:“第一個岔口向右走的第一戶人家便是了!”
“多謝公子!”油壁車便緩緩而去,只聞得“那公子的聲音真好聽,不見那衣著,還真以為是女子呢?”我定了神,雖從不刻意扮成男子,但也不至于這么拙劣吧,回頭望著那滾滾的車輪,聽著轆轆地車輪聲,便自個回頭朝藥鋪走去,卻忘了碰觸到頭頂的那枝紅杏來。
不久前,百花樓的頭牌蘇傾城成了新絳城的新花魁,據說那女子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眼波流轉,媚態百生。
據說,八皇子是她的入幕之賓,怡紅院的水玲瓏姑娘為此曾大鬧百花樓,哪曉得去了,未曾見到花魁蘇傾城,卻失了顏面,被六皇子領回了怡紅院。
據說,翌日八皇子又去了怡紅院,把水玲瓏姑娘哄得重開笑靨,竟呼蘇傾城是姐妹。
這是醉云樓里最近最火的談資,最火的八卦,我懶懶洋洋地靠在臨窗角落的椅子上,頭枕著窗檐,綠萼一面吃著桌上的菜一面豎起耳朵聽,還一臉的憤憤:“傳聞果真不假,就這皇子,怪不得暄鳳公主不愿嫁過來!”
“原來宮里有這樣的傳言么?”我斜倪著眼眸,瞧著石路對面的楊柳。
“嗯,奴婢不敢跟公主提宮里的事,怕公主傷心。”綠萼把筷子往嘴里含了含,取出來,微皺著眉,氣憤道:“本來八皇子是要暄鳳公主的,可聽說暄鳳公主與陸公子青梅竹馬,不舍得離開,又聽說是虜奴國侵了瑞國的邊界,瑞國本就弱小,要借黑曜國的兵力,就向黑曜國提出和親的建議,后來就是八皇子提親的事了,一聽是風liu成性的八皇子,暄鳳公主就更加不愿意了,公主您這才嫁到這的。”綠萼說到后頭越來越小聲,最后幾不可聞。
何止如此,來了這之后,聽說是六皇子與八皇子兩個人抽簽,一張簽寫的是瑞,一張簽寫的是昭,抽了好幾回,八皇子抽的都是瑞,六皇子抽的都是昭,邪門得緊,可我的命運卻就是這樣簡單的被兩塊竹板決定了。
看著綠萼開心地吃著,我也慢條斯理地咀嚼,這個靠窗的位子很好。
這是我和綠萼第一次來醉云樓吃飯,自從綠萼生日那天吃到醉云樓的菜,她便說這菜里有她家鄉的味道,我便答應找到一個機會偷偷地再溜出去一回來醉云樓吃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