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蜂麻燕雀糊涂門

這段時間鳳吟一直被家人的囑咐弄得昏頭昏腦的，只感覺滿腦子嗡嗡嗡嗡的響聲。實(shí)際也不是說家人的囑咐跟教育太煩，而是鳳吟聽進(jìn)去了，聽進(jìn)去就得思考，這個時間就感覺腦子不夠用了，聰明的不在一個點(diǎn)上。

難得接著歷練的機(jī)會出來逛逛，這一入人流之中，大有如魚得水之感。帶著向楠就跟兩條歡快的小魚似的游，這打個旋兒，那擺個花兒。開始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后來感覺不在自己門前，怎么鬧騰都是生面孔，反而肆無忌憚起來，也開始對周遭指指點(diǎn)點(diǎn)了。

這一指點(diǎn)就露了白，讓人看出身上帶了不少銀子了。鳳吟自以為有藝在身，也不在乎，不怕事多，就怕閑著。

就見一個中年男子先是非常市儈地打了個招呼，引得鳳吟跟向楠停了步。那男子一見鳳吟，馬上不好意思起來，一臉的羞愧，有點(diǎn)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個夸大其詞的小販發(fā)現(xiàn)自己選做了客人一樣。

鳳吟就感覺好奇，這個人遮遮掩掩的兩個手相互搓著，左手緊緊攥著。鳳吟審視般盯著他，這男子有點(diǎn)不自在，但很快就緩和過來，非常坦誠地道：“客官，剛到吧？”鳳吟默認(rèn)。

這個人又挪步引著鳳吟到了一處店面人少處，伸開左手，掌心是一個泛著銀光的非常精致的十字架。

這男子道：“客官，給姑娘買一個吧，保平安的，可靈了，洋人都帶呢。”

鳳吟感覺奇怪，這人不像通常商販，又不似四門的騙子，非常坦誠，那坦誠勁里透著一絲感情，看那一雙滿含感情的眼睛，就像失散多年的哥哥找見了兄弟一般。

江湖八大行，行騙四大門兒，蜂麻燕雀。燕雀兩門往往以色誘為主，放線也長，胃口也大。麻一門往往單槍匹馬，圖些小利。蜂一門就如一窩蜂，蜂擁而至，速戰(zhàn)速決，搞個迷魂陣，得了便宜就走。賣膏藥的王八兒那一路就是。再有一小門，就是擺糊涂門兒韓信點(diǎn)兵。

但這一位，絕沒這幾樣的習(xí)氣特點(diǎn)，沒什么可懷疑的，懷疑起來反而是自己太過多疑。

鳳吟想，此地果然民風(fēng)淳樸啊，看此人又不像商販，恐怕是家里遇見什么難事了吧。

那人見鳳吟只是隱隱的有一絲一縷，道：“客官，買一枚送給姑娘吧。也不貴。”

“你怎么不在店里賣啊？”

“唉，這都是家里搜集之物，要不是老母病危，我也不舍得賣。”

“那怎么不去當(dāng)了，你們此地這么多商鋪。”

那人面露難色：“這是西洋之物，不是一般的店主就愿意接收，接收了價格也不高。”

鳳吟來了幾天，也沒與當(dāng)?shù)厝擞惺裁催^深的交往，難得遇見這么一個老實(shí)巴交的大哥，不免多談了幾句。

“你看客官，這多精致，這個是十字架，他替代了人間所有罪，保我們平安的。好人一生平安，客官一看就面善，就是好人，又遠(yuǎn)道而來，我祝客官馬到成功，事業(yè)發(fā)達(dá)。賣給善良之人，老母也會放心。”

看此人穿著就是通常人家，帶著布制的大耳朵帽子，揣著衣袖有點(diǎn)瑟瑟縮縮，但又感覺非常厚道，甚至有點(diǎn)憨憨的。

鳳吟就問：“什么價？”

那人道：“嗨，我看跟兄弟有緣分，你一講我到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做這買賣的。按說送你都可以，這是福音信物，可是嗨，真不好意思。”

看此人焦慮的樣子，弄得鳳吟到不好意思起來，他是真想給向楠買點(diǎn)什么，可惜又怕不懂行情額外花費(fèi)。額外花點(diǎn)錢到?jīng)]什么，但是“不識貨”這罪過兒難接受。難得偶遇這么一樁，就是緣分。

“要不你按銀子估量，按做工，當(dāng)首飾買了，看著給個是個？”那人問，這一問鳳吟為難了，他還真不太了解這些價格，，沒賣過，而且各地也不一樣。

鳳吟道：“沖你說到老母，再我也確實(shí)想給妹子買點(diǎn)物件，這些店鋪我還真逛不泛，遇上你也確實(shí)是個緣分。”

那人很誠懇地點(diǎn)頭道：“是是，我一看兄弟就有緣分。兄弟吃過飯了吧，要是兄弟沒吃過，我可以帶著兄弟轉(zhuǎn)轉(zhuǎn)。”

“這到不用，可這我還真不知道價錢，不然，不然找家店咱估估價吧？如果就是貴，我買不起的話，那就算了。”

“是是，也好，其實(shí)兄弟，我還真沒怎么賣過東西，你說我家本來就是做這買賣的，本來我爹在時，一切都好，但我不珍惜。我爹不在了，我也是敗壞了不少，事到如今，待想明白了，卻有點(diǎn)晚了。”

那男子一邊嘮叨著，一邊帶著鳳吟尋找首飾或古董的店鋪，“我這還有鷹洋，客官你看看，怎么樣？”

說著那人又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圓銀幣，很神秘地道：“兄弟，看看，墨西哥的紋銀這是，可純了，你看看這鷹，這蛇，跟活的一樣。這是墨西哥鷹洋，墨西哥兄弟你知道嗎？在天下的盡頭，那里遍地都是銀子，可是很難運(yùn)過來。這個叫卡洛斯與胡安娜，是他們的皇帝跟太后的名字，這是他們的紋銀，可比咱的純。”

鳳吟看著這人手里那幾枚銀幣還真感覺是個稀罕玩意兒，真見了世面了。鳳吟就討過來拿在手里看，見上面雕刻著一只抓著什么樹枝的鷹，那翅膀半展不站，嘴里叼著一條扭動的蛇，蛇在痛苦的掙扎，頭在上邊，尾巴被那鷹用爪子扯著，上邊有一圈西洋文。

鳳吟一看，這好嘿，有鷹有蛇，這西洋人也知道這兩樣的厲害？買一堆回家給倆孩子穿起來掛脖子上。

鳳吟越看越稀罕，那男子看鳳吟這幅表情也高興，他雖然不明白鳳吟怎么這么稀罕，但是他知道可以出手了，道：“兄弟，這個就不貴了，只需五兩。”

“五兩？”鳳吟瞪著大眼問道。那兄弟先是一驚，然后一咽唾沫道：“兄弟，這塊是不夠新，但是五兩確實(shí)公道。如果你嫌棄太舊，我這還有，你自己選。這有保存好一點(diǎn)的，得五兩五了。”

說著神情有點(diǎn)游移不定，但始終透著坦誠，加上那軟乎乎的鄉(xiāng)音，讓鳳吟非常踏實(shí)。

鳳吟道：“你還有多少？”

那男子道：“身上帶的不多，就七枚，但家里還有。我是怕我老娘罵我敗壞。”越說越說那聲音竟著急起來。

鳳吟道：“我看看，一塊五兩，七塊多少？”

“七塊......，三十六？”

“好好算！”“七塊，七塊本來三十五。”“三十二兩吧？怎么樣？”

“兄弟三十五已經(jīng)按舊紋銀給你算了。”

“這紋銀還分舊不舊？”

“兄弟這是鷹洋，兄弟，你要不給三十六吧，給三十六我把這個十字架就送給你了。”

鳳吟開始盤算。

正這時候邊上一個女子的聲音喝道：“揪兒眼！又在騙人！？”

那老實(shí)巴交的老鄉(xiāng)一聽這聲音渾身一震，急忙從鳳吟手里將銀幣搶回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看著鳳吟身后。

鳳吟轉(zhuǎn)回頭去，看到身后站著一個個子不大的姑娘，但是相當(dāng)精神，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英氣，一身皂短打扮，手里還提著一條馬鞭，威風(fēng)凜凜地就站在那里。

聽著姑娘那話，鳳吟看向這個人，發(fā)現(xiàn)這個老哥的眼皮確實(shí)揪揪著有處疤瘌。

那姑娘對鳳吟道：“兄弟，小心上當(dāng)啊。這小子有名的壞水兒。”

“哎呀，姑奶奶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姑奶奶你可別亂講，我做的都是正經(jīng)買賣。”

“正經(jīng)買賣？是不是又在兜售西洋蠟？西洋墨？”

“不是不是，這次是鷹洋。”

“鷹洋？你哪里來得鷹洋！你怎么兌的銀子？”

“啊，啊，說漏了說漏了，是在天成亨兌的。”

“天成亨？天成亨兌給你鷹洋！？”

鳳吟的臉就一陣紅，弄半天這是個痞子，竟然把自己蒙蔽了，但是一時也沒臉說什么，畢竟還沒弄成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對姑娘道：“也不過分，五兩足銀。我也確實(shí)想買一些。”

“買一些？你好大方啊？這也不過就是西洋的錢幣，你當(dāng)什么稀罕物件，你掂量掂量他有幾兩？還買一些，你就愿意往圈套里鉆，你跟我來我賣給你好了。”

一席話說得鳳吟很沒面子。

“姑奶奶，姑姥爺來了！”那男子突然掂起腳來想人群遠(yuǎn)處看，姑娘也跟著向后望去。人流遠(yuǎn)處果然有幾個朝這邊而來的人影，但是人太多，分辨不清，姑娘也是鉆個高看。

鳳吟向楠都跟著觀望，也沒看到什么特別的人。鳳吟只感覺向楠輕輕拽了他一下，再回頭時，剛才那小子已經(jīng)不知道溜到哪里躲了。

那姑娘也是恨恨埋怨了一聲，道：“小心點(diǎn)呀，多留個心眼。”

說完牽著馬就頂著人流而去。

鳳吟有點(diǎn)惱又有點(diǎn)懵，傻愣愣目送姑娘離開，直到被人流淹沒看不見了。

向楠碰了碰鳳吟，“怎么了，被勾魂了？”

鳳吟道：“我根本就沒看清她什么樣。”

向楠道：“追上去看。”

鳳吟道：“算了。”說到這才感覺不妥，又道：“我其實(shí)真想買那個十字架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