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悠聲的父母嗜麻將如命,每天通宵達旦的打麻將,從來都不去管區悠聲和她的弟弟區悠弟的事,據說餓一頓飽一頓都是常有的事!
為了掙錢,輟學在家的弟弟跟著社會上的混混去販毒,結果自己染了毒品不說,還通過注射器染上了艾滋,沒有去戒毒所,沒錢卻還想吸食毒品,現在基本等于在家等死,相比之下,區悠聲還是很努力的,沒有放棄學業不說,連學費都是自己打工掙的!只是……”我說到這頓了頓,抬眼看了看江盛火一臉沉思的樣子向前走著。
“那么,她們倆姐弟的父母都還健在的是嗎?!”江盛火好半天終于出聲道。
“當然啦!只是……只是欠了一屁股的賭債,現在兩人都跑沒影了,剩下她們兩姐弟相依為命了!”我看向前面深邃幽暗的小弄堂,有些害怕的貼著江盛火的臂膀,繼續說道,“所以區悠聲其實很不容易的,我覺得我們真不該這么討厭她!以她這種家庭情況,又要替父母還債,又要照顧有毒癮的艾滋病弟弟,走上那條路也是需要足夠的勇氣的吧!”
“她弟弟也有艾滋?”江盛火深吸了口氣,順手將我摟的更緊了些。
“什么是‘也’?難道區悠聲她也被染上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種經常在各種宣傳中才看到的事不關己的內容,如今竟然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邊!
平時就是看到別人一點感冒就天下大亂的我,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和艾滋病患同一個教室相處了這么久……
“等等進去,你陪區悠聲一起整理去看守所要用的衣物一類的,我單獨找她弟弟聊聊,記住,別刺激她,好好聽她說說她心里的想法,像她這樣連個朋友都沒有,還要忍受大家的各種傷害,到處亂爆粗口可能只是想發泄心里的壓抑情緒吧!”江盛火輕聲囑咐完我,便領著我來到一座破舊的平房門口,房門邊沿都腐爛開來了,透出里面渾濁壓抑的燈光。
我滿心緊張的看著江盛火抬手對著門敲了敲,門竟然沒有關上,一敲后便緩緩向內打開了大半,里面陳舊發霉的味道涌了出來,夾著作嘔的腥臭,使我忍不住向后退去。
江盛火連忙捏了捏我的手心,對著門又敲了敲。
“我姐今天不在!不接生意了!”就聽里面傳出怪里怪氣的調調,對著我們暴躁的吼道,“這幾天都不接生意了!都給我混蛋!”
我有些尷尬的抬眼看了看江盛火,見他沉著面容看著門內空蕩蕩的屋子,隨后抬腳大步走了進去,而我則小心的拽著他衣袖,臉靠著他的后背,小心翼翼的緊跟著。
“喂!區悠弟么?”江盛火帶著我走了一條墻面烏漆漆的通道,在最里面右手邊亮著的小房間里看到了一個縮在角落的男孩。
整個從進門開始,一直到這個房間,一路都沒有看到窗戶,難怪剛才門口會傳出這樣作嘔的味道。
“跟你說我姐不在!今天不做生意了你們聽不懂?。浚 蹦泻⒋┲患礉M黃色污漬的白色背心,下身是一條松垮垮的休閑褲,兩條褲管高矮不一的卷著,腳穿一雙人字拖??次覀兙谷蛔哌M來了,于是就像受了驚的小動物,一下從蜷縮的角落蹦了起來,一層層松垮垮的皮膚垂滿身體,皮膚上還布滿紅色的斑點。
要不是看眼耳口鼻還能依稀辨認這只是個未成年的少年,這簡直就像恐怖片中的鬼怪!
“嗚哇——”我害怕的忍不住揪起江盛火的衣衫擋住臉,輕聲低呼了下。
“別怕……他這是從肥胖的身材急劇瘦下來的緣故……”江盛火打量著眼前的可怖少年。
“叫你們滾出去聽不懂啊?!”區悠弟隨手拿起身邊的一團面紙就朝我們狠狠扔了過來,“這是我的地盤!我叫你們出去!出去?。 ?/p>
“你冷靜點,我是區悠聲的班主任。”江盛火輕易躲開了扔來的面紙,面無表情的說:“因為你姐說家里沒人,所以警方說會帶她回來整理拘留時需要的物品,我想問她回來過沒有?”
“回來過了!又跟那幫條子走了……”區悠弟聽了總算稍稍老實了些,又走回角落躺下縮起來,看著一旁的墻面雙眼無神的發呆。
“你……”江盛火盯著區悠弟半天,深吸了口氣,微微張開口,可最終化作了嘆息吐出口中。
“你什么你!你們特么的怎么還在這里?!”區悠弟蜷在地上視線忽然有了焦距,轉臉對著我們惡狠狠的叫囂道,“你們去給老子搞點吃的來!老子快要餓死了!馬的!那群條子竟然把我姐抓走了!根本就是想搞死老子!”
江盛火垂著目光,清冷的俯視著這個一臉跋扈的蒼老少年,抬手點了根香煙,慢悠悠的說道:“你應該很久沒吃東西了吧!”
“老子怎么知道?!我多久沒吃干你叼事!快給我去搞點吃的!”區悠弟伏在地上,就像一條卑微的爬蟲,可依舊叫囂的囂張。
我躲在江盛火的背后,看得氣到雙手都打顫了,有那么一瞬間竟然惡毒的在想,如果他趕緊餓死掉,或者就這么得這個病死掉就好了!
這樣區悠聲就不必為了他額外加重自己的生活負擔,去做那種事來作賤自己了!
我以為兩姐弟被父母拋棄后相依為命,兩人會因此更加相親相愛,沒想到非但不是這樣,這個叫區悠弟的家伙,連姐姐被拘留了都毫無反應,面對別人的好心都發瘋一樣的亂叫亂罵,整個世界狹隘的只有自己,又固執又偏激,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了。
“你很快就不用吃了。”江盛火平靜的看著從地面微微撐起半個身子的區悠弟。
“曹你馬的!你特么有種再說一遍?!”區悠弟撐著瘦如柴骨的身子,瞪大了兇狠的眼睛,作威脅狀。
“我是說……”江盛火心不在焉的吞吐了會煙圈,然后耷拉下眼皮,懶洋洋的說,“那些能填飽肚子的有用的食物啊……都是給有用的活人吃的!”
“什么意思?”區悠聲顯然沒法理解一個語文老師深邃的語言境界。
“意思就是你根本不需要吃。”江盛火淡淡說完,反手抓過一直在他身后哆嗦的我,一手將我摟進懷里低聲說,“對不起,竟然帶你來這種垃圾場,以后都不會了?!?/p>
………………
…………
……
走在霓虹燈閃爍的夜路上,我心神恍惚的捏著江盛火溫熱的手,腦中一遍遍重復著剛才見到區悠弟的場景,想起那次發起調班聯名信的時候,我去找正趴著桌上睡覺的區悠聲,問她愿不愿意為班級出一份力,好讓我們加大同校長談判的勝算。
結果區悠聲抬頭煩躁的吼了句:“老娘只會**,要不要幫你們去陪校長睡一睡?。?!”
當時聽著全班的哄笑,我真覺得萬分窘迫,說實話,就因為那次之后討厭她,討厭的不得了,甚至每次看到她走來都要避開她,寧可繞路走。
可如今真正走進她的世界之后才發現,原來她當時并不是在當眾侮辱我,而是因為迫于無法改變自己墮落的悲哀處境,只好自暴自棄的侮辱自己!!
“老師……”我看江盛火牽著我到街頭轉角的停自行車處,沉默著打開車鎖之后,忽然松手往邊上的24小時便利店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就看他買了面包和牛奶快步走了出來,放到我手里說:“餓了沒有?吃點東西吧!”
于是我側坐在江盛火車后,雙腳踩在自行車的橫杠上,一手吃著面包一手喝著牛奶,任江盛火載著往前方一片燈火通明處前行。
“江老師,你也吃一點!”我伸手將手中的面包湊到江盛火嘴邊,“別說你抽煙就夠了!”
“啊——”江盛火側臉張開嘴。
“牛奶也來一口吧!”我看江盛火今天格外配合,于是又大膽的將另一只手上的牛奶遞了過去。
看江盛火又老實的吸了口牛奶后,我收回手看著手里的面包,對著江盛火咬過的位置咬了一口,再喝了口牛奶,還沒完全咽下就迫不及待的說:“老師老師!你看我剛剛跟你間接接吻了!”
“那快再給我吻一下!”江盛火聽了好笑的側過臉,張開嘴。
“再彎過來一點!”我低頭咬了口面包,然后盡全力直起身子,待他慢吞吞的接過后,我微微紅著臉說,“這是……這是上次泡面的報復……”
“嗯……報復的我整個嘴都甜了!”江盛火砸吧了下嘴,又側過臉說,“就這樣報復我一輩子我也甘心呀!”
“想得美!就是吃的也只買一份的小氣鬼!我才不要呢!”我慌忙低頭小口小口的喝著牛奶。
“可是……我什么都只要一份就夠了呀!”江盛火一本正經的回道。
“什么呀!你這個一把年紀還不談對象的老光棍!”我伸手將牛奶又遞了過去。
“我說……”江盛火吸了口牛奶接著說道,“愛情,我也只要你這一份就夠了呀!”
“好肉麻!我才不要跟語文老師談戀愛呢!好肉麻!你這個肉麻的老男人!”
“快用報復的方式給我喝一口牛奶!快!快快快!”
“才不要!大街上呢!”
“快嘛!聽話!”
“真是的……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