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火倚在窗邊抽著煙,目光一直恍惚的盯著窗臺上的手機,一只手毫無意識的轉著打火機。
從昨天傍晚時分接到伊蓮媽媽的電話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伊蓮的消息,有人說看到她在離西澤三百多公里外的服務站,趁大家都下車時逃跑了,身上沒有帶任何東西。
從西澤到那個服務站,是新建的高速,沿途都是荒山野嶺不說,即使進了西澤的地段,也有五六十公里的荒村,沒什么居住的人,而且凌晨時分還下了一場長達三四個小時的大暴雨。
據警方盤問進城的車輛了解到,確實有不少司機看到有個小女孩在高速上亂跑亂跑,可是警方幾次沿途去尋找卻沒有發現她的身影,似乎是刻意在躲避警方的搜尋一樣。
而且由于伊蓮媽媽報警時候太陽快落山了,而當時出走的伊蓮身穿黑色衛衣,深色褲子和黑色板鞋,就像有保護色一般,導致警方去搜尋時,無形中增加了難度。
而清晨三四點進城的貨車則表示,曾在凌晨一兩點時,經過西澤郊外的村道上,看到有個戴著連衣帽的小孩在慢慢走著,外形和衣著描述基本相符,只是因為趕路又加上荒村沒有路燈,小孩還戴著帽子,都說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能肯定。
甚至有人還說,以為是自己通宵趕路有點累,眼花了,不知道那團一晃而過的是什么。
而警方搜尋了一遍他們所說的那條路時,依舊一無所獲,整個活人好像人間蒸發一般,憑空消失了?!
難道又被人販子拐走了?還是迷路走到不知道什么羊腸小路去了?
一路上連人家都沒有,身上也沒有帶一分錢,餓了怎么辦?累了困了怎么辦?下了這么大的雨,淋到感冒了怎么辦?
忽然,手機屏亮了起來,鈴聲還來不及出聲,江盛火看也沒看就眼疾手快的接了起來,卻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脆脆的聲音。
“學長……今天有空嗎?我……我想你能陪我……一起去……我們以前讀的那所大學,附近的那個公園走走嗎……”電話里聲音依舊帶著當年那份女兒家的嬌羞。
這不禁讓江盛火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傍晚,清純可愛的她,身穿一襲碎花長裙,瘦瘦弱弱的抱著一大疊書本經過自己身邊,然后被學校幾個高年級攔住,硬要她收了情書,并和他們帶頭的那個流里流氣的男生交往。
就看她明明弱不禁風的樣子,哭起來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似的,二話沒說就蹲在地上大哭,直到江盛火被吵的沒有辦法再若無其事的離開,回身跟那群家伙一挑三的打了一架,那個愛哭鬼才可憐巴巴的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別無辜的望著自己。
江盛火一瞬間覺得時間快速向后退了回去,那個哭得天崩地裂的小女孩長大了,如今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害羞的垂著腦袋卻還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自己的樣子,真讓江盛火覺得可愛至極。
“學長……”女生咬了咬唇,用手指一勾自己耳畔如墨的長發,用鞋尖不停的磨著地面的一個點說,“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江盛火心忽的溫軟的塌陷了一大片,看著女生慌張的將雙手捂在臉上說:“希望……希望學長能因為對我的英雄救美,接受……接受我……我對你……對你的情意……請不要……請不要再快步的走過我身邊了……留在……留在我身邊可好?”
江盛火沉默的看著女生遮了半天臉,卻沒能掩飾被長發出賣的雙耳,紅的透透的。
女生小心翼翼的從指縫間偷看了下江盛火,卻恰好被江盛火看了個正著,就聽江盛火低低笑了起來。
于是女生惱羞成怒著一跺腳,轉身眼看就要逃跑。
江盛火連忙伸出手去拉住她纖細的胳膊,那一剎那,那個曾在夢境中無數次追趕警車奔跑的自己……
那個對著警車消失在無盡的道路上狂喊著“伊蓮——哥哥送你回家!”的自己。
時間再退回一點點,那個擰著眉頭,故作男子漢,抱著雙臂反復冷冷說著“不好不好就是不好”的自己……
他們都驟然消失在虛無的夢境中了……
……
“好了伊蓮,快睡吧!明天等天亮了,我帶你去城里找警察!讓警察送你回家去!”
“哥哥不能送我回家么?”
“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里!再說我干嘛要送你回家?!”
“我家……我家在南城……很近很近的……”
“我天!這里是西澤啊!相差一千多公里!你到底是睡了多久?”
“哥哥,你送我回家吧!”
“不好!”
“唔……壞哥哥~你就送伊蓮回家嘛!”
“煩死了!不準哭!我說不好不好就是不好!”
……
夢境醒來,就看江盛火緊緊握著那個穿碎花長裙的女生的手,難得露出好看的笑容答道:“好。”
……
“好!”
于是,彼時少年江盛火伸手對著哭得眼睛紅紅腫腫的小伊蓮,摸了摸頭說:“哥哥送你回家……”
……
“好!”
于是,彼時少年江盛火展開雙臂將紅著圓圓臉頰的小伊蓮一把抱起說,“哥哥等你長大,等你嫁給我!”
……
“好!”
于是因為要牽著女孩的手,所以彼時的少年江盛火,終于被此時的江盛火松開緊握不放的手,被時光的洪流沖走了。
…………………
…………
……
“好不好?”電話里那脆生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對不起……我想……我應該……不可能答應了!”江盛火用一手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額頭,略帶歉意的說,“對不起啊……”
“學長……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拒絕呢!我以為……以為你永遠都是那個只會對我說好的好好學長……”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最后帶著些許刻意的歡快語氣說,“不過沒有關系!我只是……只是聽說你和我交往過后便再也沒有談過戀愛了……我以為……以為你是為了……沒事了……我只是希望學長也能盡快找到自己的幸福啊!我……我也會努力的!加油吧!再見了……”
江盛火掛掉電話,忽然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看了看徹底陷入安靜的手機,再看了看書桌上的一張車票,將快熄滅的香煙吸了口,腦中又響起剛才電話里那清脆悅耳的聲音:
“希望學長也能盡快找到自己的幸福啊!”
墻上的大鐘“滴答”作響,江盛火好像聽到了自己追趕警車的腳步聲了。
緊接著,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直到那個滿身狼狽的少年江盛火,瞪著一雙倔強又烏亮的眼睛沖到了自己面前,固執的板著臉,對自己伸出手來。
江盛火微微一愣,隨后笑了,慢慢伸過手去,再次握住了他。
瞬間,洪流逆轉,時光一如從前。
江盛火忽的狠狠將手里的煙按進滿是香煙頭的煙缸里,轉身快步走到床邊俯身,從床底抽出行李箱打開,然后胡亂塞了幾件衣物后用力合上行李箱,在起身想要拿窗臺上的手機和打火機時,就聽到門外響起了奇異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就好像敲在自己的心房門上,沒來由的,心臟加速跳動了。
“伊蓮?”江盛火捂著胸口這急速的心跳感,怔怔的看著房門。
“咚咚咚……咚咚咚……”就像伊蓮被關會議室的那個夜晚一般的敲門聲。
每一下,都敲在心房上。
“伊蓮!!”江盛火扔下手中的行李箱,發瘋似的朝門口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