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迎回夏府途中，正好趕上西城集市。

在蘇州城的市場，分早市和夜市。早市賣日用品柴米油鹽的多，而夜市賣的就五花八門小商品居多。早市和夜市通常只在繁華的商業街聚集。

除此之外就是趕集。蘇州城分五片區域，集市每五日一輪，通常是過了晌午開市，黃昏之前閉市。集市所賣貨物比早市和夜市都要全，人流眾多，很多人家也只有逢靠近家門口區域集市才出來，一次買五日的生活必需品。像夏府這樣的大戶人家，除了時令蔬菜每日早市會單獨買之外，其他的物品都會在集市上一次買全。

不過整個冬天，只有大白菜蘿卜這樣的窖藏蔬菜能吃，從冰庫里運出來的反季節蔬菜只能嘗個鮮。

許迎回去要穿過熱鬧的集市，走的就比較慢。走了一段路，后面突然傳來個尖細卻明亮地老頭聲音：“這位公子后腦平坦，身材方正，必是有開張之喜，不如由我為公子算一卦，若是不靈，分文不取！”

許迎轉過頭，一個干瘦的小老頭臉上油光粉亮，瞇著一對精光的賊眼，手里拿一塊寫著“半仙算卦”的幡布，跟道士用的招魂幡一個樣。

許迎無奈打量他一番，長可及地不知道幾個月沒洗的大褂，大褂破了幾個洞也無人幫他補，腳上瞪著一雙破舊的灰布鞋，真是落魄到家的酸模樣。

許迎嘆口氣：“那這位半仙給我算算，我是用左腳踹你，還是用右腳踹你？”

作勢便要伸腿。

小老頭笑嘻嘻躲開兩步：“啊，你個臭小子，幾個月沒見，還是這么乖張，見到老頭一點也不尊敬。”

說完以示親近，用不知道幾個月沒洗過的手拍拍許迎的肩膀。

“見到別的老頭，我自然客氣幾分，你？哼哼！”許迎不屑說著，走到旁邊一茶寮坐下，小老頭后面跟著坐下。

“不是說贏了點錢在鄉下買了幾塊地，打算種地養老嗎？不會一轉眼又輸光了吧？”許迎先叫了一杯茶問道。

掌柜的把茶送過來，看到旁邊還有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算命老頭，登時皺眉，遠遠躲開。

“哇，你個臭小子，這么不懂敬老，叫茶只叫一杯？店家，給我也來一碗！”說完一把奪過許迎手里的那杯，大口喝著。

許迎笑看著他大口大口喝茶，問道：“你不會連喝口茶的錢都輸光了吧？”

“哪里是輸光，家鄉發大水，把小老兒買的兩畝田都淹了，我只能回蘇州操起老本行繼續給人算命。你不渴是吧，那這一杯也是我的了！”說完抓起茶寮掌柜剛送來的那杯茶，繼續大口喝。

許迎叫住路過擔著叫賣炊餅的小販，買了兩個炊餅遞給小老頭，小老頭也不客氣，抓起炊餅就往嘴里塞。

這老頭名許仙，許迎聽著很別扭，所以直接叫他許半仙。第一次認識許半仙是隨夏之微去青樓喝花酒，青樓門口，許半仙當時贏了點錢想去快活一番，但龜公見到他那邋遢的打扮說啥不讓進。許迎幫他說了幾句話，沒想到這小老頭以后就賴上他了，非說二人有緣，幾十年前是一家。

后來許迎才知道這許半仙除了是個半吊子的算命先生，還是個濫賭鬼。年過五十無親無友，有了錢就去賭，不輸干凈不出賭坊門。不過兩個月前說贏了一筆錢要回鄉買地種，沒想到今日又見著了。

“我記得你說你家鄉在朝平，那里周圍沒大山沒大河，何況現在開春沒幾日，怎會發大水？”

“這你就不懂了吧？春來桃花雨，我那兩畝田正好在河邊，淹了！”

許迎心說這老小子多半在胡說八道。

“臭小子，聽馬二他們說，你要開書館，可是真的？”吃飽喝足，許半仙臉上有了光彩。

怪不得他今日一見面就說有“開張之喜”，馬二是夏府的家仆，知道自己要開書館毫不稀奇。

“怎么，跟你有關系？”許迎沒好氣說。

“然也，你知道小老兒的陰陽術數高深的很，可以開支立派，到時候你不是也能多賺點錢？”許半仙眉飛色舞道。

許迎咋舌，就他那一點學問還開支立派，自己崇尚無神論，難不成要開個科目專門教人如何迷神迷鬼？

許半仙見許迎不屑模樣，趕忙說道：“我給你的幾本易術經典，你可都看了？”

“那么高深的東西，不適合我來學。那破紙拿去茅坑當廁紙都嫌臟！”

“哎呀呀！”許半仙氣的哇哇大叫，“你居然拿易術經典去當廁紙？真是……”

許迎本想跟他點錢打發他走，但想到給他多少錢也是往賭坊里送，于是說道：“這么吧，你給我算一卦，要是算的準，我便收留你在書館當個下手！”

“真的？”許半仙眼睛一亮，然后眉頭深鎖道，“要說好久沒給人算，還有些生疏。”

許迎看他掐著指頭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發笑。

“有了，你小子最近有桃花運，而且不止一朵桃花！”

許迎眨眨眼，他說的也似乎有道理。以前自己沒女人緣，這老小子知道，他居然說自己有桃花運，說不定又是聽誰說的。

“這個太簡單，不算，你就給算算國運吧！”

“這個可就很難算了。需要一點時間，你別走，我馬上就能算好！……如今正是太平盛世，自然是國泰民安，國泰民安啊。哈哈！”

許迎笑道：“你可真會算，要不你直接算算你什么時候歸西吧！”

“呸呸呸，你個臭小子是詛咒我死是吧？不瞞你說，這點小老兒早就算過，小老兒乃是長命百歲，有當國師的命。”許半仙一本正經昂首道。

“年紀都活了一大把，還國師呢，我看是國屎吧！給你個機會，去找一個叫閑兒的丫頭，他會安置你干活。要是再濫賭不用心干活，被她辭退可別說我不講交情！”

“行！不就是一小丫頭嘛，那還不容易對付的很？！”許半仙興高采烈道。

許迎心說，閑兒那么精打細算鬼靈精，能養個吃白飯的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