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迎與閑兒一同來到西城宅子后門,很多路過的普通百姓正在看熱鬧。官兵密密麻麻圍住府宅,個個面色凝重如臨大敵。許迎有些不安,沒想到皇帝剛掌控了蘇州的局勢,就這么快對東王殘留的勢力開刀,而自己很不幸是受害者。許迎讓閑兒留下不要靠前,自己一個人走過去,官兵馬上攔阻,怒喝:“官府辦案,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許迎馬上亮出自己的身份,乃是這學館的管事之人。那官兵沒想到許迎如此囂張,自投羅網口氣還顯得跟來找茬一樣。官兵把許迎放行過去,閑兒看在眼里急在心頭。
帶兵前來的乃是蘇州城的一名新上任的管帶,許迎沒見過,走過來看到許迎連禮都不行,心中惱火,這簡直是個頑固不化的刁民。不過上面說這是重案,他也只能先問清楚。
“你便是許迎?”管帶問道。
連名字都知道,許迎知道是沖著自己來的,于是把書館的官憑文書拿出來,交給管帶道:“正是,在下知禮守法,從未僭越做那危害朝廷之事,官爺為何要無故上門找麻煩?”
管帶一聽就火了,感情自己沒動粗,這許迎倒先質問上了,口氣傲慢,以為蘇州城還是東王當家的時候?管帶怒道:“兵部下文書要查抄你的書館,要找評理的去找兵部尚書,要么去告御狀。”四下一呼喝,“來人,把這刁民給我綁了!”
許迎沒想到這幫人連問都沒問,直接上來綁人,就在許迎準備武力殺出去之時,一個孱弱的身體擋在許迎身前,嬌滴滴呼喊道:“你們不能對我許大哥無禮,這里我才是管事,要綁先綁我!”
許迎嘆口氣,閑兒為何要出來,要是她躲在人群里,自己沒后顧之憂,或許還真不用被捉拿,如今有閑兒在身邊,貿然反抗危險的是她。許迎如何舍得讓這么貼心的閑兒為自己犯險?于是便收起反抗的念頭。
卻說這時候從遠處急匆匆過來一名官兵,在管帶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許迎現在的聽力極佳,便是蚊子飛過也逃不過他的耳朵。只聽那官兵說道:“上頭命令,先放過這些人,暗自跟蹤找出同伙!”
那管帶一聽馬上抬手,要來綁許迎的官兵退了下去。管帶冷笑道:“經查證,暫時沒有證據證明你跟亂黨有關,先放了你,不過每日都要到官府簽字畫押,若是敢有不軌企圖,必將你拿下問罪!”
許迎淡淡一笑,像個沒事人一樣答應。官兵撤去一部分,卻還有一部分把守著宅子的前后門和路口,顯然朝廷對這宅子極為重視。
許迎與驚魂未定的閑兒一同走進宅子后門,許半仙坐在那里,正悠閑的喝茶曬太陽。許迎看到他這么懶散的樣子就覺得心從火氣,踢了他一腳,道:“老神棍,前晚讓你找武林高手去給我授藝,你做了?”
許半仙沒好氣道:“自然是做了,沒看到墻上貼著尋找武林高手的通知嗎?”
許迎走到墻角,看到墻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了幾個字,意思是某位許大官人找武林高手教授武藝,一招十兩,有興趣的到許大官人的府上親自教授。
這他娘的寫了跟沒寫有何區別?
“你就寫了這一份?”許迎怒火中燒,給他十兩銀子是讓他去教自己武功的,沒想到他這么省事。
許半仙伸個懶腰道:“當然不是,小老兒找人印了幾十張,在城西的大小茅廁都貼了一份,小老兒是想武林高手也要蹲茅坑,說不定就看到了!”
許迎真是被他氣昏了,這是他傻還是欺負自己傻,十兩銀子就換來幾張廁所海報?
不過這時候也沒工夫跟他糾纏,十兩銀子就當打狗了。如今要思量的是趕緊出城,留在城里隨時都會被下獄,很可能會枉死,誰叫他跟東王扯上關系。權力斗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沒有轉圜余地。
“你在這繼續曬你的太陽,看日后誰給你開飯!”
許迎丟下一句話,想往里面找找閑兒的大哥,既然要逃走,就不要留閑兒至親之人在城中犯險。找了幾個院子還是找不到,于是問閑兒道:“閑兒,你大哥呢?”
閑兒帶著哀傷的語氣道:“哥前日與小姐一同出城去了,小姐原也要帶閑兒走,可閑兒放心不下許大哥你,便留下來!”
原來走之前把人都帶走了,那為何不把自己也帶走?許迎不解。
當下與閑兒離開大宅,一路上許迎能感覺到至少有五六個人尾隨,還有些舉止怪異的人在盯梢,像狗仔隊一樣。
許迎拉著閑兒的手,閑兒先是臉紅,后來見許迎嚴肅的神色和腳步的加快,知道有事發生,也就低著頭任由許迎。許迎專挑擁堵的鬧市人群走,而且經常轉彎,讓跟蹤之人尋不到他的路線。等許迎已經察覺不到跟蹤之人的蹤影,才把閑兒推到路邊的一家成衣店。掌柜熱情招呼過來,許迎說要買幾套平素的男裝,不僅與閑兒一人穿一套,還要拿包袱包好兩套,隨時準備換上,掩人耳目。
等閑兒換上男裝,精煉中帶著幾分少女的羞澀,許迎打趣道:“閑兒穿上男裝比女裝還要好看。”
閑兒臉一紅,低下頭擺弄著衣角,臉上卻有幾分欣喜,旋即又有少許的悲傷之色浮現。
許迎付了錢,特別囑咐掌柜不要跟別人說,說跟閑兒是要私奔的,不想被家人尋到。那掌柜的得了好處,唯唯諾諾答應。
許迎帶著身著男裝的閑兒出來,讓人覺得是一家公子帶著個小廝出來逛街,回頭率大減。許迎信步走著,閑兒在身后不解問道:“許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買房子!”許迎道。
“買房子要在城里隱藏起來?”閑兒眨眨眼問。
許迎笑看她一眼,不回答。許迎實際上是要買靠近城北的房子,據說幾十年前有海盜入侵蘇州,城北一代的房子家家戶戶都有地道,從內城可到外城。如今自己是在內城被跟丟的,官府的人絕對不會想到他會穿過地道到外城,至于到了外城再如何出城,許迎另有辦法。
許迎到了城北的一家房屋經紀,聽說許迎要買房子,一名三十多歲的經紀親自帶著許迎到周圍看房。許迎說要找看緊城墻的,那經紀帶許迎進了一戶獨門獨院,房屋雖然不大,卻也干凈,房屋雖小五臟俱全。“這位公子,您是要自己住,還是給朋友住?”
許迎把閑兒頭上的帽子摘下來,露出一頭飄逸的長發,說道:“這是我在外面養的小妾,想金屋藏個嬌,想找這樣清靜的院落。”
那經紀一聽露出會心的笑,用異樣的目光看著閑兒,閑兒的頭都快耷拉到前胸了,更是不敢抬頭看許迎。
“不知公子覺得這房子如何?”
許迎道:“房屋還可以,只是地方窄了一點。這位仁兄,聽說北城這一代家家戶戶都有地道,可是真的?”
那經紀不解道:“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公子為何要問這個?”
許迎笑道:“有備無患,要是家中的母老虎找過來,也好從地道逃走,不被抓個現行!”
經紀大笑道:“公子真是考慮的周全,城北的確地道不少,大多都在床或桌子下面,要不一起進去找找!”
三人一同進了屋子,找了找,果然發現一個被用木板蓋起來的地洞。許迎與那經紀商量了房屋的價格,說是要當場簽買房的契約,讓那經紀趕緊去找房主要來房契。等那經紀走了,許迎才點起油燈,沿著地道的木梯走下去看看。
地道已經有幾十年沒人進來,到處都是蜘蛛網和灰塵,一股嗆人的味道。許迎走下去,下面倒也寬敞,應該是一條主干道。也就是各家各戶為了逃走方便,便聯合挖一條寬敞的通道,每家每戶的地道只需要連著這條主干道,就可以逃出去。如此一來也能省不少挖地道的力氣。
許迎既然知道地道可行,便沿著地道回到屋子。閑兒在那有些著急,見許迎出來才稍稍放心。
經紀很快便帶著房主一同過來,簽好契約付了銀子,許迎正式成為這間宅子的主人。
許迎送走經紀和房主,并不在此久留,而是帶閑兒離開北城。他準備晚上行動,夜深人靜不易被發覺。
許迎與閑兒出來,已經快接近中午,許迎有些困意,但要支撐著。閑兒問道:“許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
“吃飯!找家不錯的酒樓。”
閑兒想不到許迎還有心思去酒樓吃飯,也不便問,只好跟著。二人來到城東北的一家酒樓,還沒進去,就聽見吆五喝六的聲音,里面是烏煙瘴氣,看他們都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些市井的無賴。這里是混江湖的人聚集的地方,江南三大幫派的人不少,也有不少當地的私鹽販子和走私販,可謂魚龍混雜之地。
許迎走進去,找個僻靜的角落坐下,閑兒是普通百姓人家出身,見到這些耍酒瘋的人在那里大喊大叫有些膽怯,許迎卻拍拍她的胳膊,讓她安心。
許迎肚子都快餓扁了,叫來酒肉,吃相很糙,而閑兒卻只是拿起筷子,一次只夾起一點點,很扭捏。許迎笑道:“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然他們覺得你另類,便會注意你,最重要是要跟他們融入一起!”
閑兒似懂非懂,拿起一杯酒,看著許迎的樣子,一飲而盡,這或許是她第一次飲酒,原以為酒跟水差不多,沒想到卻如此辛辣,喝進去的近乎是從鼻子噴出來的,嗆得直咳嗽。許迎笑而不語。
旁邊一個大漢樂呵呵的拿著一個酒壺過來:“看兩位不像是走江湖的,為何要來這里吃酒?”
許迎看大漢腰圓脖子粗,看上去三十多歲,應該在江湖上混了不是一天兩天,應該對地面上的走私生意熟悉,于是笑道:“在下原本身居北方,如今家道中落流落江南活不下去,想找個能賺大錢的買賣。”
“哦?”那漢子打量許迎,許迎身材很高,是北方人的特征,再加上說話是北方口音,自然不是假的。仔細點打量原因怕許迎是朝廷派來的奸細。
許迎看他臉上并無太多懷疑之色,只是有些遲疑,趁熱打鐵道:“這位兄臺可否給介紹一樣,說實話,我有些鹽,想運到城外去,聽說在這里有門路,要是兄臺能幫忙,小弟愿意拿出一半的收入作為報答。”
那大漢想了想,問道:“你有多少鹽?”
許迎道:“大約五十斤!”
鹽作為官府壟斷的行業,賣價很高,一般一斤的官價能賣到七十文錢,在城里因為官府抓的緊,只能在官鋪買鹽。而私鹽在鄉間卻很流行,一般是幾家幾戶湊錢,通過私下的渠道買回去各自分了,一斤一般只賣三十文。價錢便宜因為是無本的買賣,販運私鹽被官府抓了,少則坐牢,多則流放充軍,更有甚者會被當街問斬,跟現代人經營毒品的罪行差不多。
那大漢算了算,五十斤能賣一千五百文,雖然銀子的官價是一千文錢兌換一兩銀子(只有收稅的時候官府有用銀子兌換銅錢的權力,跟早年外匯相仿),但因為當下銀礦開采泛濫,銀價持續降低,普通兌換市場一般一千五百枚銅錢可以兌換二兩銀子。
這筆買賣,大漢能賺到一兩銀子,可以說是筆好買賣。于是商量了在當晚在外城接應的時間地點,接了貨他們自有辦法運出外城,而許迎也正是要借機靠著他們出城。
許迎與閑兒酒飽飯足出來,許迎對閑兒詳細說明了自己的計劃。閑兒聰慧,一聽便懂。“可是許大哥,我們從哪里弄五十斤鹽?”
許迎真想說她死腦筋,笑道:“自然是去官鋪買。”
閑兒一驚:“那不是要賠很多錢?”七十文一斤買回來花力氣運出去三十文賣,閑兒精打細算自然心疼。
許迎笑道:“為了出城,這點銀子要是舍不得花,你就準備好銀子打點獄官,等著去給我探監吧!”
閑兒吐吐舌頭,想到晚上要與許迎一同出城,欣喜中帶著幾分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