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正宅在城北,而不是在大宅云集的城西。到了與山羊胡項大叔約定的徐家后巷,一名小廝候在那里。徐瑞帶著米東走上前表明來意,小廝馬上去門里通報,過了近一刻鐘,項大叔才出門。此時天色轉(zhuǎn)黑,已是黃昏時分。
“哎呀,真對不住,徐老弟,府上兩位災(zāi)星又在吵,不易才抽身出來,久候了吧?”
項大叔一出來便告罪。徐瑞聽來覺得親近,畢竟寄人籬下,項大叔不帶半點架子。
“項大叔話說嚴(yán)重了,我們不過才到一會!”
細(xì)問才知,原來表少爺和小少爺因聽說“東升”一統(tǒng)城北各街口混混,為了防止黑社會妨礙他們工坊釀醋,老夫人和大夫人請兩位少爺商量對策,結(jié)果表少爺和小少爺借機(jī)指責(zé)對方。如此一來,這頓酒不能在徐府喝,項大叔只好帶二人去城西的邵府,大夫人邵小姐的娘家。
項大叔找了輛馬車,載著三人去了邵府正門前,府第的氣派明顯不如徐府,進(jìn)了院過了門堂,院子里家丁丫鬟紛紛往這面看過來,議論紛紛,還以為徐瑞與米東是項大叔新招的下人。項大叔現(xiàn)如今雖是徐府大管家,但身兼邵府管家,兩家之中地位超然,即便徐家表少爺韓晚和小少爺徐正名見面也是客客氣氣。
項大叔帶著二人進(jìn)了內(nèi)環(huán)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道逐漸升高的長廊階梯,徐瑞走上去,兩邊均有四五米高,進(jìn)了一個院子,項大叔讓徐瑞和米東在此等候,說是進(jìn)去吩咐廚房準(zhǔn)備酒菜,一會帶他們進(jìn)后花園,臨別特別囑咐不要到院子里面去。
米東一夜未睡,眼看第二夜將至,坐在石凳上小寐。徐瑞閑來無聊,聽見隔壁院子傳來一個老夫子的聲音:“心多過慮,何異杞人憂天;事不量力,不殊夸父追日。”
徐瑞并不知老夫子念的什么,但聽到夸父逐日,這神話傳說在另一個世界也存在,不由想過去看看。從紅色拱門望進(jìn)去,只見對面一個書房,老夫子手拿本書,一邊讀一邊搖頭晃腦走來走去,迂腐書生模樣。一少年一少女大約十三四歲,坐著椅子靠桌子,少年手撐腦袋,昏昏欲睡,而少女則直接用書遮著臉,應(yīng)已睡著。徐瑞早聽項大叔說,邵小姐有一弟一妹乃雙胞胎,想必他們二人便是。眼看天色已黑,老夫子看著這對姐弟無心向?qū)W,無奈搖頭出了書房,往院子外面走去。而少年和少女懵然未知,依舊在那里與周公會游下棋。
徐瑞看到他們仿佛看到少年時候的自己,索性無事,便繞過走廊走進(jìn)書房,進(jìn)門便學(xué)著老夫子口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少年一聽到“窈窕淑女”,腦袋“吧嗒!”一聲碰在桌面上清醒過來,少女依舊拿書遮著臉,熟睡依舊。
“你……你是新來的先生?”少年眉清目秀,雖說還沒成年但已經(jīng)顯出俊朗,日后想必是個招惹女子喜歡的主,揉揉眼睛往四周一看,老夫子已走,天色漸晚野到晚飯時間,咧開嘴一笑,“你說的窈窕淑女是何?”
徐瑞知道他這樣的年紀(jì)正是情竇初開之時,自然對“窈窕淑女”感興趣,投其所好才能吸引注意。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少年眨眨眼不解:“周圍有河嗎?”
“我索引的是《詩經(jīng)》詩句,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沒聽說過?”
少年把桌上的書翻了翻,道:“我的書里為何沒有?”說著還將書翻過來倒到,仍舊不見東西掉出來。
“他是騙你的,書里怎么可能有黃金和美人?還有,你所學(xué)只有《書經(jīng)》,并無《詩經(jīng)》!”
少女說著,翻個臉繼續(xù)趴在桌子上睡,原本豎起來的書倒下,讓徐瑞看清她的臉,雖然一邊被壓著,另一邊因為先前被壓得紅紅的,年齡尚幼,但能覺出她已有幾分邵小姐模樣,只是嘴邊流出的哈喇子不襯她的俏臉。
“不對啊二姐,書上‘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這兩句是有,為何無美人在水一方那句?”
少女眼睛不睜,頭不抬,抓起手邊書便摔在少年身上,怒道:“我如何曉得?你問這個新來的先生去,別打攪我睡覺!”
少年不敢做聲,把目光轉(zhuǎn)向徐瑞,希望他能給出解釋,徐瑞繼續(xù)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jī)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少年雖然不能完全聽明白徐瑞吟的是什么,但已經(jīng)被詩意境所吸引,突然大叫一聲:“啊!聽懂了,這是牽牛星和織女星的故事,我以前聽娘親講過!”
光顧著興奮,早忘少女警告。少女被擾清夢,忽的直起身,深眸一瞪,遠(yuǎn)山眉輕鎖,呼呼輕喘,兩邊臉蛋紅的像涂上紅顏料的蘋果一樣,簡直要生吞了徐瑞。
“未聽爹爹提起新請來一位先生,你是何人?”少女用衣袖擦了一把哈喇子,聲色嚴(yán)厲打量徐瑞。
“我并非你們先生,只是碰巧懂幾句詩詞罷了!”徐瑞直言不諱。
“哦?”少女不怒反而慧黠一笑,從書里面找出一張疊起來的紙,攤開,“聽你還有些學(xué)問,那你能否將這上面的詩補(bǔ)全?”
徐瑞接過那張紙,上面寫著的字娟秀而工整,應(yīng)出自女子手筆,上面寫的并不是詩,而是詞:“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
這詞徐瑞并不陌生,是自己從另個世界用腦袋裝運過來的,似乎去年時候在京城某次飲酒后于某地寫過,但一時記不起來寫于何處,又寫與何人。
“這不是詩,是詞,你從何而得?”徐瑞問道。
“不用你管!要是你沒本事,補(bǔ)不上下一半,就趕緊滾開,本小姐這就去吃晚飯!”
徐瑞提起筆,正要往紙上出下半部分,卻被少女奪了去,重新扔給他一張普通空白的宣紙:“這是先生的寶貝,被我偷出來,你不能在上面寫字,不然先生會罵我!”
“你先生是?”
“先生教我們寫詩,不會見你,若你補(bǔ)的好,或許見見你也可能吧!”
徐瑞知道這個小母夜叉不會輕易透露,只好提筆寫上下闋:“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少女皺眉看著徐瑞所寫,并不評論詞寫的好壞,只是說一句:“你的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