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都了春耕時節,每天早上林夕都是在耕牛悠長的叫聲和農人們的吆喝中醒來了的。站在屋前的空地上,林夕可以看到農人趕著耕牛在半山坡上犁地。晨起的陽光沐浴著這片土地,早起的媳婦們嬉笑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林夕喜歡這種欣欣向榮的生活氣息。
這幾天鄭筠經常外出,有時候一白天也見不到他回來。他不在的時候,那個會內陸話的大嫂便會來給她操持些茶飯,再陪她解解悶。這大嫂名叫‘墜兒’,是八九歲時被販到著部落里來的。如今她已經三十幾歲了,生了好幾個健康的孩子,在這部落里也是個有體面的人。這大嫂不時的也會帶一些這谷中的女子一同來林夕這里閑話。因為語言不通,那些來的女子大多不怎么愛說話,只是打量林夕。那大嫂說谷里的人聽說來了一位天仙娘娘一般的人,都想來看看呢,只是族長大人不許他們隨意到這邊來,所以才有和她交好的婦人借著來照顧林夕跟著一起來看看。
這天到了晚上,鄭筠還是沒回來。那大嫂太陽沒落就趕回去給家里老汗和小子張羅飯去了。林夕坐在院子里,躺在躺椅上看星星。說起來這片大陸雖然和自己居住過的亞歐大陸沒太多相似,但是據她觀察,這天上的星座倒是一樣的,只不過星座在同一季節了出現的位置不一樣罷了。林夕望著這些星座,心里不由得在想究竟哪個自己是真實的,或許都是夢?
“在想什么?如今這個時節,晚上山風還是很涼的,早點回屋去吧。”
鄭筠柔和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林夕坐起來回頭笑道:“今天天氣甚好,倒不覺得冷,你吃了飯沒?”
鄭筠繞到她身側,扶了她起來,說道:“吃過了,我送你回去。”
到了屋里,鄭筠笑問道:“你就不好奇我這幾天為何總是出去?”
林夕有些嗔怪的說:“你既不告訴我,我又何苦去問,你既經常和族長一起敘話,那必定是在為這部落忙碌,有些事不說與我聽那必然是不大方便說罷了。”
鄭筠聽著她那段貌似通情達理卻飽含怨懟的話,笑著道:“這樣才對,不要與自己為難,不高興就要說不來,想問什什么問就是了,別讓我猜。”
林夕聽了鄭筠的話,有些瞠目結舌,一直以來他和鄭筠總是隔著一層什么似的。她以為鄭筠行事一向如此,所以即便他們兩人現在已經通了心意,但她覺得鄭筠獨立隨行慣了,大概不喜她干預他的事。所以她事事順著他,不多問一句。她自己倒也沒覺得有什么委屈和不開心,只是當鄭筠問起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他出去回來不說個緣由,她是該生氣的,這么想著就覺得自己是正的氣了。
鄭筠自顧自得倒了一杯茶,嘗了一口,微皺了眉頭。
林夕覺得自己該是主動給鄭筠倒茶的。在公主府被人伺候慣了,她倒是在這方面反應遲鈍了許多。
鄭筠卻說道:“你怎地還放著這涼茶,竟是連口熱水也沒喝?”
林夕聽了鄭筠的話,越是便思索起今天自己究竟喝沒喝熱水。
在她思索的時候,鄭筠已經去灶上倒熱水去了。
見鄭筠提了熱水回來,林夕頗覺不好意思。
鄭筠看著她說道:“你倒不必覺得對我有何不妥,我原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在這部落里,吃穿用度都不比之前,我又有事外出,那大嫂來了也不過給你張羅一頓飯,所以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別自己不上心,也別湊合。”
林夕望著鄭筠,心想著,原來我們以前相處的方式錯了。她笑著走過去,挽住鄭筠,仰著頭笑道:“我以后定不會吃冷茶,吹冷風了,快快把身體養好后,你外出的時候不帶著我都不行。”
鄭筠微側了頭,無奈道:“我莫不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林夕笑著道:“本姑娘不亮爪子你還真當我是病貓呀,快說,最近都干什么去了。”
鄭筠點點頭,微瞇了眼睛,說道:“看來我不老實交代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
林夕看著鄭筠笑得前仰后合。這段日子她一直有心結,為著自己和鄭筠的關系,更為著那懸而未解的蠱毒。現在好了,大笑過后,兩個人凝望著彼此的眼神中只有對方。
林夕望著鄭筠,臉頰不禁變得酡紅。她本就美麗,如今一病多了幾分柔弱,現在更添了幾分嬌媚。鄭筠望著她,心里一動,慢慢的走過去擁著她,然后重重的把她帶入自己的懷中。林夕嗅著鄭筠身上的氣息,聽著他擂鼓的心跳,在他懷里軟軟的,竟一動也不能動。
不知過了多久,鄭筠才慢慢松了臂彎的力道,輕聲的說道:“我這幾日確實忙著幫族長辦事,每年春耕后各個部落都會把自己部落閑置的東西拿出來易物,今年大烏氏的這樁事就交給我了。”
林夕從鄭筠臂彎里仰起頭來問道:“按理說這等事,族長是不愿讓外人插手的啊?”
鄭筠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不過族長今年不想讓部落里的人和其它部落的人接觸,所以才這般。”
林夕一驚,問道:“難不成這部落里要有大事發生?”
鄭筠一邊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一邊說:“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因著族長的妹妹跟赤羽族的一個男子在過去的易物大會上見過面,那兩人似是對彼此有意,不過這里的風俗你也知道,各族間并不通婚的,族長為了斷了妹妹的念想,干脆就準備絕了二人的往來。”
林夕低頭思襯著問道:“若我猜的不錯,那這周邊的其他部族是不是后嗣也多疾病纏身?”
鄭筠一頓,低頭望著林夕道:“你猜出來的?”
林夕抬頭望著鄭筠很認真的說道:“算猜出來的,也不算。”
鄭筠望著她說道:“小滑頭,你還猜出什么了。”
林夕望著他,有些得意的說道:“我猜他們各個部族的后代雖然多病兒,但是每一個部族病兒的表現卻不一定相同,而且同一個部族的病兒多有相同的病癥。”
鄭筠聽了林夕的話怔住了片刻,然后他扶住林夕的肩膀,很認真的問她:“這些竟不是你聽來的,竟是你推測出來的?”
林夕很喜歡鄭筠說的‘推測’二字,她點點頭道:“不錯,這一切歸根到底和他們各個部族間不通婚有很大的關系。”
鄭筠思量了一會兒,點點頭道:“你說的倒是也有道理,那些叛逃出南疆的族人,他們的后代似乎患怪病的很少。”
林夕見鄭筠信了她,心中高興,便接著分析道:“這種病和地理位置以及飲食的關系應該不是太大,你想啊,那常來照顧的我大嫂,她生的孩子可是各個健康,這里的人怕是也覺出了內陸來的女子好生養,但是他們并沒有意識到,如果他們不繼續近親通婚的話,那后代患病的機會其實就更小些。”
鄭筠望著林夕,不無疑惑的問道:“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夕楞了一下,轉而很自然的扯謊道:“這是我太師父說的呀。”
鄭筠不疑有他,點了點頭,然后陷入了沉思。
林夕心里為自己的這個說辭很是開心。她其實在霍俊卿和她說那番話后,就在想以后若是有人問她,她該如何應對。后來他想到了仙風道骨的太師父。林夕想著,既然太師父都很了解她的來歷,那他知道的事情必定不是一般的多。既然如此,以后她再有什么驚世駭俗的說辭和做法,別人問起她都推給太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