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黎明的寧靜，白易生突地從夢中驚醒，睜著迷蒙的雙眼側臉看了看床頭的時鐘，正指向凌晨6點整。

他是一個生活極其規律的人，每天早上務必要在6點30分起床，7點吃早飯，7點30分去圖書館，如果不能照著這個時間走，就會覺得對生活失去了掌控，于是他又閉上眼睛，準備再瞇一會兒。

警笛聲由遠及近，響聲越來越大，最后好像就停在了他的耳邊，刺得耳膜鼓鼓作響，就在他嘆氣起身時，又嘎然而止。

他緩步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向外看去，幾輛警車停在樓下，一樓門口已經拉起了警戒線，他就住在二樓，視野極好，可以清楚的看到附近早起鍛煉的大爺大媽們正站在警戒線外探頭探腦，小聲嘀咕著什么。

這是一個亟待拆遷的小區，大部分住戶已經搬走，房管所的人一面籌備拆遷，一面把空置的房屋短期出租賺幾個小錢兒。

白易生7月份在領市B市博士畢業后簽了本市的A大，開學后便在A大生物系任助教。他整個暑期都在這里度過，這個小區離學校很近，租金又便宜，所以暫時租住在這里，現在已經開學，正打算過兩天就搬去學校。

來了這么多警察，不知道這樓里出了什么案子？白易生正在疑惑，就聽見樓道里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最后停在了這一層，他透過門上的貓眼兒看到黑壓壓一群人擁在樓道里，其中一個陌生男子清冷的聲音問：“是這家嗎？”

“是！”一個顫抖著聲音的女人回答，白易生認識這個聲音，這是他的房東，也是對面住家的房東，房管所的家屬，每個月來收一次房租，他昨天剛見過她，他心下一沉，難道對面出事了？

住在對面的是一個女孩子，中上之姿，天一擦黑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門。偶爾在樓道里能碰到，兩人開始都面無表情各回各家，前一段時間，女孩子開始沖他笑得頗有深意，倒讓白易生有些困惑和意外。

房東顫抖著手用鑰匙打開鎖，劉一禪示意她退后，伸手輕輕推開了房門。尸腐味撲鼻而來，縱使劉一禪這樣見過不少大場面的老刑警胃里也不可自抑的一陣翻攪，他掩了掩口罩走進去。這是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客廳、廁所、廚房一目了然，看上去干凈整潔。劉一禪輕輕推開虛掩的臥室門，身后跟著的眾人俱是倒吸一口涼氣。房間內墻上、地上、屋頂上到處都是噴濺的血跡，一具赤裸的女性尸身血肉模糊的倒在床上，她的頭顱架在床頭邊高高的花架上，正睜眼看著眾人，唇邊似乎還有一絲微笑，異常詭異。劉一禪自打23歲警官學校畢業就進入了刑警大隊，命案現場見過不少，這么讓他不舒服的還是第一次。新來的小警察潘潘實在受不住，捂著嘴巴跑出門外吐去了。

法醫李昌修和他的助手去檢查尸體，其他人在房間內開始拍照取證。

劉一禪戴著手套摸了下床頭柜，有些積灰，看來案發有些日子了。打開衣柜，里邊掛著幾件應季的裙子，扒拉開看了看，都是些平常貨。劉一禪回頭來問李昌修：“什么情況？”李昌修一面檢驗尸身，一面說：“女性，20至25歲，目前情況看來死亡時間在24小時到36小時之間，根據頸部創口判斷是被剔骨刀等利器斬斷，死因……也可能就是這個。”劉一禪一驚：“你是說，頭是被活生生砍下來的？”李昌修點點頭：“是的，切口整齊，一刀斃命，也符合房頂和墻壁的血液噴濺情況。作案手法非常殘忍老練。”李一禪俯下身子一面仔細觀察尸體頸部切痕，一面說：“沒有絲毫猶豫，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這是處決”。李昌修指著尸體胸、腹部說：“你看。”在一堆血肉模糊中，刀印依稀可辨。李昌修皺著眉頭搖搖頭說：“這是死后造成的，過度殺戮，這得多大仇啊。”尸體雙手壓在身體下邊，劉一禪說：“老李，看看她的手。”李昌修把手拿出來，十根手指整整齊齊沒了指甲蓋，兩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經過初步檢驗，尸體被帶回檢驗室，詳細尸檢報告還要幾天才能拿到。

劉一禪在房間里沒有找到身份證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走出來站在樓道里，叫過房東來了解死者情況。死者是兩個月前住進來的，房東也就當天送鑰匙的時候見過一面，叫小劉還是小柳的記不大清楚了。正說話，從樓底下踢踢通通跑上來一個人，劉一禪一看，雙眉擰得緊緊的：“你來這做什么？”劉一樂撲上來抱著劉一禪胳膊，氣喘吁吁的說：“哥，死的什么人，男的女的？我老師就住這棟樓，”

“不是你老師，女的，這是命案現場，你趕緊回去。”劉一禪不耐煩的一面說，一面轉過劉一樂的身子推她下樓。

劉一樂不高興了，刺溜一下躲過劉一禪的魔爪貼在對面的門上撅著嘴說：“你怎么知道我老師不是女的？死的也有可能是我老師啊。”

劉一禪啐了一口說：“你什么時候對女老師這么關心了，教師節送禮物盡撿年輕男老師送，趕緊回去，別在這給我丟人。”

站在旁邊的潘潘撲哧笑出聲來，劉一樂惱羞成怒，瞪著潘潘，潘潘立馬憋了回去，這個小姑奶奶，還是少惹為妙。

對這個頑劣的妹妹，劉一禪有時候還真是頭疼。正僵持不下，身后的門咣當一下打開，劉一樂側過身子，一個人從門后閃了出來。

“白老師！？”劉一樂驚喜的呼出聲。白易生微笑點頭。

劉一禪抬眼打量這個被稱作“白老師”的人，30歲上下年紀，身高1米75的樣子，五官端正，戴眼鏡，不胖不瘦，文質彬彬，白襯衫、深藍色西褲，從頭到腳，干凈整潔，與這座老舊的房子格格不入。

劉一樂互作介紹，兩個男人互相握手問好。白易生問：“對面發生什么事了？”劉一禪略一沉吟說：“命案，白老師，不知道你現在方便嗎？我們想了解點情況。”

白易生點點頭說：“當然，不嫌棄的話進來說吧。”一面打開門請劉一樂兄妹進去。

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劉一禪轉身看到一只小狗圍著白易生的腳脖子轉來轉去，劉一樂看到小狗就驚喜的俯下身子說：“呀，哪兒來的狗狗，好可愛呦。”伸手就要摸，潘潘著急的喊：“別動！狗臟。”又看著劉一禪說：“劉隊，小狗是從被害人房間跑出來的，可能是被害人的。”劉一禪點點頭說：“帶回去交給鑒證科。”

三個人進了房間坐下，劉一樂看著白易生的褲腳說：“呀，白老師，你的褲子臟了。”白易生低頭看一眼說：“沒關系，我呆會換一條。”

劉一禪打量著白易生的房間，干凈、整潔，很有條理，不像一個單身漢的房間。開口問道：“白老師結婚了嗎？”

白易生笑笑說：“沒有，我一個人住。”劉一樂坐在旁邊抿嘴笑，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白易生。劉一禪真想把這個隨時發花癡的家伙踢出去。

劉一禪問了些常規問題，對于被害人白易生進去出來見過幾次，其他一無所知，劉一禪沒有獲得更有價值的線索。

周邊排查下來也沒獲得什么線索，要破案，首先要搞清楚死者身份，如今看來只能等尸檢結果出來再做下一步打算。

晚飯時間，劉家一家圍坐在餐桌旁其樂融融。劉一禪因為劉一樂白天的所作所為很是惱火，向劉德山告狀說：“爸，你管管樂樂，今天她又跑去案發現場給我搗亂，我還怎么開展工作。”

劉德山四十歲得女，對這個女兒寵得很，哪里真忍心說她，假裝嚴肅的說：“樂樂，以后不能給你哥搗亂啊。”

劉一樂嘴巴一撅嘟噥著說：“爸爸，人家哪里有跟哥哥搗亂，聽潘潘說那里死人了，我們老師就住那里，人家是去看老師的好不好？”

“老師？什么老師啊？”端湯出來的韓紅櫻插了一句。

“是我們班主任老師啊，博士畢業剛分配來的，教我們生物化學，可帥了！”劉一樂臉紅紅的，一副花癡樣。

劉一禪瞅著妹妹那樣，隱隱有些擔心，不由得有些語重心長的說：“你才上大一，要好好學習，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要是整出什么師生戀來，小心你的腦袋。”

劉一樂啪一聲把筷子扣下，眼睛眨巴眨巴說：“爸爸，你看哥哥。他自己還師生戀呢，還說我。”

劉一禪心里一緊，目光無意識的飄向一旁默默吃飯的丘楠，丘楠小口小口吃著碗里的飯，好像根本沒注意他們說了什么。韓紅櫻趕緊夾了個雞腿到劉一樂碗里說：“吃飯吃飯，什么師生戀不師生戀的。”

丘楠咽下最后一口，放下筷子把碗往前一推，笑著說：“叔叔阿姨，我吃飽了，今天有點累，我先回房了。”

韓紅櫻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沒說出口。劉一樂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偷偷瞄了瞄劉一禪，見劉一禪黑著臉大口吃飯，再不敢造次，低下頭乖乖吃飯。

回到房間的丘楠心里有些五味雜陳，她不知道該如何打破跟劉一禪之間的僵局。從美國回來已經一個多星期了，當天見面的時候他一句“回來了？”她一句“嗯”，兩人再沒說過別的，在警局迎頭碰上也就點點頭。

大人們都以為她還沒有放下，其實哪里有那么多放不下的，畢竟分開那么多年了，他們都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