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城內(nèi)尚未喧鬧起來,只見一群人馬斷斷續(xù)續(xù)離開了江寧府,奔江邊而去。那塊頭極大的人,郝然就是運豬肉的屠夫。此時他將臉上的胡子扯了下來,居然是假胡子,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皇甫雄!
而江邊一艘小船上,艙內(nèi)坐著一人,正慢悠悠地喝著茶水,雖然表情鎮(zhèn)定,可是神色之中還是頗有幾分急躁。正是淡水港少當家,李長河的麒麟兒,李云是也!
東海的小閻王,難得這么焦躁,如今干的事情,怕是能讓江南大營的人跳腳!李云方才還在擔心皇甫雄不曾得手,但是先看看到了皇甫雄,自然是心頭一塊石頭落了下去。嘿嘿一笑,讓人將小船靠了過去,蘆葦蕩一片青黃,剛剛開春,冒尖兒的蘆葦多的是,有些蘆筍兒還泛著斑白,脆嫩的白色讓人覺得頗為爽心。
“雄哥,事情成了?”李云急忙將皇甫雄拉上了船,雄哥此時也頗為累了,這番深入軍營,若不是祖上行伍出身,恐怕能被軍營大帳那氛圍給憋死!雄哥喝了一口涼茶,朝李云笑了笑,“少爺,幸不辱命!人已經(jīng)被帶出來了!我們分開而走的,想必此時已經(jīng)往東邊的蘆葦灘去了!我們這就去匯合吧!”
李云點點頭,命人開始向東劃船!
一直往東將近五里地,才看到了幾艘烏篷船守著等人,李少站在船頭看了一下,眾人都是進了船艙,開始靠了過來。驗了一下人后,然后才往沙洲縣的長江邊去。
到了沙洲縣的縣口,已經(jīng)備好了一條大船正在碼頭上卸著貨物,見李云等人的烏篷船過來,立刻有人迎接李云。
烏篷船內(nèi)竄出來幾十號人,又將一麻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搬上了大船,好一會兒,這大船才張帆離去。至于那剩下了人,則是將烏篷船行到了內(nèi)河,宛如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這道士倒也牛氣的很,那玩意兒滿天下就他一人會擺弄,真是個厲害的主兒!”李云微微一笑,努了努嘴,“把他給弄醒!”
皇甫雄上前在道士身上輕拍了一下,那牛鼻子立刻驚醒了過來,驚慌失措地看著周圍的人。
“干什么!你們要干什么!我是江南大營神火營的參贊,你們居然敢謀害朝廷命官!”
這道士聲色俱佳,一副要死要活的忠臣模樣!不過李云最是見不得忠臣,不屑地笑了笑,“知道我們是誰嗎?”
道士愕然,“不過是江湖盜匪罷了,一群鼠輩,何須知曉!”
船內(nèi)眾人聽了,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個臭道士,居然是這般的有趣!”
“怕是平日里也炸的多了,把自個兒的腦門給炸傻了!”
李云也是覺得有趣,拍了一下牛鼻子的臉,“在下姓李,單名一個云字!家父李長河,十年前是西北馬王,如今么……呵呵,呵呵,呵呵呵!”李云得意洋洋地看著牛鼻子,道士聽得前半段話就是嚇了半條命,如今么,沒暈過去算是不錯了!
“淡水港的人?!”道士面如菜色,嚇的不輕,想來這道士以為淡水港的人必然是兇狠異常,儼然海上魔王!
不過也是八九不離十,所謂兇狠,便是如此!
“臭道士!我知道你叫歐陽刑,還有個師弟叫公孫法!嘿!你們這師兄弟,倒是奇怪,煉丹的給朝廷造火器。算命的給摩尼教當國師!倒也是混的風生水起!”李云揶揄地笑了一下,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旁邊立刻有人幫忙倒水,李云拿起白瓷杯子喝了一口清水,“歐陽刑,論起來,你還是西域長史府出身吧!歐陽家的人,這輩分么,你還得叫我一聲表叔呢!”
這一個十七八歲的后生,對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這么說話,確實有點詭異!不過李云查過歐陽刑的輩分,論起來,他外公歐陽博,還是歐陽刑太公那一輩,這叫李云一聲表叔,倒也不是什么過錯!
歐陽刑聽得李云這么一說,立刻表情嚴肅,“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西域長史府!”歐陽刑心中頗為驚駭,當年他出入道家,也未曾向自己的師傅提到過自己的出身,如今這一個東南海盜頭子的兒子,一語道破他的來歷,讓他不得不有些堤防!
“我?我不就是一海盜頭子嘛!”李云衣袖抖了一下,頗為自豪地說道,“家母歐陽薇,二十年前,在西域應該還算是有點名氣的!”
李云這個母親,小時候接觸的并不多,常年隨著李長河東奔西跑,使得這個相處五年都不到的母親讓他很懷念!常常知道有這么一個女人在西域某個地方想著他,但是直到這個女人死去的時候,李云都沒有見到她最后一面!
李家父子,都是欠這個女人的!
即便是死過一次的人,李云任然覺得自己的愧疚有多深!至于他的那位老爹,或許,能夠讓他落淚的,也只有他死去的娘!
能使得一個英雄黯然傷神的,不是另一個英雄,而是他的紅顏知己!
而能使一個英雄抑制不住淚水的事情,往往不是什么勝利的喜悅和戰(zhàn)友的離去,最有可能的,只能是他最愛的那個女人,與他陰陽兩隔!
歐陽薇這個名字在中原或許沒有什么名氣,但是在西域,在西域長史府稱雄的地方,這就是歐陽家的代言人,當然,很多年前,沒有人明白,為什么這樣一個女人,會背著他的父親,和一個馬賊跑了!
而那個馬賊,最后成了西北最強的馬幫頭子,手下頭領扛把子幾十號,弟兄數(shù)萬,西北兩魏拿他們絲毫沒有辦法,而后來人們知道,這個馬賊叫李長河!
關隴李家的后人!
而關隴李家……
前朝大秦的皇族!
這些讓人無法觸及的秘辛,足以顛覆很多事情,所以十年前原本對李長河放任之的南梁,突然開始發(fā)難,不為別的,而是他們不希望一個前朝余孽掌握這么強大的力量!
復辟二字,是最讓大梁皇帝心跳的詞語!
“?。?!”歐陽刑頓時一驚,牛鼻子此時看上去頗為驚慌,穩(wěn)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族姑奶奶死了這么多年,倒是在這樣的境況見到她的后人,這……這真是!”歐陽刑鼻子一酸,想起往日的種種,道,“她是相思成疾啊!”一時間感慨起來,倒是忘記了敵我,絲毫不在意身上捆綁的繩索!
李云聽得歐陽刑一聲嘆息,也是心頭泛著酸水,不過卻是忍受著,淡淡地說道,“母親知道她在做什么,更明白老爹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她最后的時刻,應該并不悲傷!”
歐陽刑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李云,眼前的這個后生,如此平靜地說著這樣的事情,但是,絲毫沒有感覺出他對她母親的不敬!這樣詭異的感覺,讓歐陽刑從未有過!
名可名,非常名!
當了幾十年的道士,很多事情似乎是看的很清楚。又似乎人世間的事情都能洞若觀火,其實道士明白,天下萬物參透容易,唯獨自己的心思,最是難以參透!
“唉……”歐陽刑輕嘆一聲,“罷了罷了,李家的人,都是如此!貌似寡情,實在用情,李馬王是個英雄!這番來抓我,目的不說也罷,我自然知曉!”
皇甫雄眉頭微微一皺,李家的秘辛他是知道一點兒,但是和西域長史府有著這么深的關系,倒曾未知道。他本來是知道李家和歐陽家有什么來往,但是像這樣深的關系,確實是第一次知道!
想不到啊,數(shù)百年前的大秦李家,依然是這樣的八面玲瓏!
“不管怎么說,如今天下大亂,凡事都要爭上一爭,若是放任之,未免太過兒戲了!”李云也不看歐陽刑,背負雙手站在門口,看著江水淡淡地說道,“更何況,我們的目的,只是想活的更好一點罷了,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說完,久久沒有人再說話,而李云,也已經(jīng)離開了船艙,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