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見看著李云凡不吭聲，以為他真的是傷口發(fā)疼，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便想拉過他那只受傷的大手。李云凡這次沒有把手交給她，反而與她兩人雙目對視，目光堅決地說道：“雪見，你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子。我會努力的，不會再有讓你傷心的時候。你要相信我，以后的日子每天都是快快樂樂的。”

“真是小孩，凈說這些傻乎乎的話語。我一直都是在你身邊，怎么會不相信你呢？”林雪見微微一笑，卻把李云凡滿腹真心話的話當(dāng)做是一時心血來潮的話語。一個精神病人說出的話，能夠多少讓人相信呢。盡管如此，她心里卻是甜甜的。終歸這樣的話語還是第一次從李云凡口中說了出來。無論如何，起碼他現(xiàn)在會關(guān)心別人了，也算是學(xué)會討別人開心吧。

“或許這次在監(jiān)獄里頭，讓他學(xué)會了一些平時學(xué)不來的東西。”林雪見懷中這樣的心思，望著李云凡如狼似虎地開動吃飯，心神一陣晃動。可是她并不知道，現(xiàn)在的李云凡早就脫胎換骨，未來等待他的不光是他那言之鑿鑿的許諾，還有他此后不一般的人生。

兩人在飯店上吃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林雪見不時給李云凡夾菜添飯，李云凡如同往昔般埋頭苦干，幾個轉(zhuǎn)眼間便吃掉了好幾碗白米飯，看著他堆得來滿滿一豎空飯碗。林雪見有點(diǎn)發(fā)笑，卻又有點(diǎn)可憐地看著李云凡。估計那里頭的伙食不怎么樣，不然的話，以前的李云凡可是只有兩碗飯的分量。林雪見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是有點(diǎn)擔(dān)心地看著向第五碗飯邁進(jìn)的李云凡。

吃這么多，一會兒不會消化不良吧？

飽吃一餐后，林雪見在結(jié)賬的時候不忘向老板詢問這一帶交通乘坐方式，知道要坐出租車還得要走上十來分鐘的路程。而現(xiàn)在這個點(diǎn)數(shù)的公共汽車在這里已經(jīng)停班了，看來自己兩人只能再往前走上一段路。

“小凡，一會馬上就可以回家了。還有，記得以后做事要思量后才去做，不要隨便動手打人，亂去砸別人的東西，這是很不禮貌的。”林雪見小手牽著李云凡的大手，右手慢慢地輕輕拍打這李云凡的手背，仿佛在教訓(xùn)李云凡先前砸別人寶馬的行為。以前每次當(dāng)李云凡闖禍回來，她總是用這樣一種方式去教育他。為了不讓他那脆弱心靈受到打擊，明明知道他是錯了，卻無法真的下手去罵他打他，有的只有用自己那毫無力道的拍打手背的方式去略微懲戒。

沿途路上，除了偶爾還在營業(yè)的小店還露出點(diǎn)燈光，附近幾乎就是烏黑一片。這是郊外，地理位置又是比較偏僻，就算有車經(jīng)過也不多，更何況已經(jīng)入夜，更加沒有半點(diǎn)人氣。

在他們向前走的路上，一戶燒著冥紙的人家，端放著一張木制的方桌，上面擺放著雞鴨鵝等祭品。一名留著烏黑長發(fā)，上了年紀(jì)的婦女，悲戚地蹲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她身邊的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木然地站立在一旁，也許是過于年少無知，又加上呆在母親身邊枯燥無味，自己一人跑到花壇邊上自個人玩去。他母親也沒有留意，一臉悲傷抹著淚花，一大把一大把燒著紙錢，哀怨地嘆著氣，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讓人看了也感到心軟。

“真是一個可憐人，估計那男孩的父親已經(jīng)走了吧。”林雪見從婦女的口中聽到一些詞語，經(jīng)過稍微的思索，便明白這是婦女在奠紀(jì)亡夫。這位婦女的老公在不久前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他的生命，留下他的愛妻和兒子遠(yuǎn)歸天國。

林雪見沒有像普通人一樣，遇到這種倒霉的事情便遠(yuǎn)遠(yuǎn)地逃離這個不祥的地方，反而有意無意中邁步向著那里走去。從婦女的那種傷心的神情，那無助的言語中，仿佛看到自己當(dāng)初家里欠下巨債，母親那種完全絕望的樣子，那不是也是想這位婦女般那么無助嗎？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就好像人生整個世界完全變了模樣，本來是五光十色的世界，卻成了黑白一片，自己卻微弱得連螻蟻都不是。沒有希望，沒有前途，沒有未來。等著自己的只是無盡的黑暗，還有那清不完的債務(wù)。

林雪見望著那可憐的男孩，那男孩天真的臉孔上，看不出任何悲傷，完全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小孩心性地依舊去挑弄他手頭上那只捉來的螞蟻。

突然男孩眼中一亮，望著附近一處，臉上露出久違的熱切之情，仿佛在看到什么更高興的事情。從他嘴中分明聽到“爸爸”兩個字。

而他目光望去的那個位置正是李云凡他們剛剛走過的地方。

他母親看了孩子一眼，心中更是糾結(jié)萬分，孩子這個樣子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起初她還真的以為小孩子看到什么了，也許是他父親放不下自己母子兩人，回魂到自己身邊。可是那些專通鬼怪的巫婆卻告訴自己，壓根沒有這回事。人死了便要下地獄或者上極樂世界。就算回魂也不是這段日子。她不忍地用沙啞的喉嚨勸道：“別亂喊，你爸爸出差了。要一段日子才回來的。”

男孩憋著氣，似乎想說什么。他分明就是看見自己父親在遠(yuǎn)處，可是為什么母親卻看不到。剛想辯說幾句，卻被母親用嚴(yán)厲的眼神喝止。

“云凡，我們走吧。”林雪見搖搖頭，這種事情她雖然沒見過，但是也聽說過。頭七是回魂之夜，也是陰氣最重的日子。小孩子年紀(jì)小，有些人能夠用天眼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也許估計這小孩也是看到那些東西吧。

手中拉拽著的李云凡卻是不動，只見李云凡目中呆滯地望著自己走過的那個地方，如同以前發(fā)病般，看著某個地方?jīng)]有動作。那處隱隱約約冒出些許白光，透過這個白光。李云凡依稀看到一名中年男子，依依不舍地望著那名傷心的婦女。他有好幾次想靠近婦女，卻似乎被什么擋住般，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而他的兒子，卻是天真無邪地把玩手中的東西，有時候似乎還看到自己。不過他最思念的妻子卻始終看不到自己，或者像傳說中的他們兩人早就陰陽兩隔了。

中年男子露出痛苦的表情，說出的話語卻無人能夠聽見。李云凡深深吸了口氣，嘴中突然念出幾個音調(diào)，生澀難明，如同夢話般讓人猜不透其中的意思。虛空中男子臉色一喜，也同樣低語起來，只是短短的半分鐘。卻過得比什么時候還要漫長。李云凡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幾乎被抽盡。剛才自己所用地語言，按照人們常說的，就是鬼語吧。用這種語言來溝通，可是要損耗自己的精神力和體力的。

這種溝通方式是在牢房中，古老有一次無意中教導(dǎo)自己的。想不到今天晚上終于派上用場。本來他是不想干涉這種事情的。按照古老所說，人鬼殊途。兩界的事情，自有天道維護(hù)。要是強(qiáng)加干涉的話，只會招來不安的結(jié)果對誰都沒有好處。

這名男子恐怕愛妻過深，執(zhí)念過盛。自己才會遇見到，一般的游魂野鬼，就算法力高深的道人，也是難以碰見的。因?yàn)楝F(xiàn)在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種環(huán)境了，世間變得太快了，繁華似錦，燈火光明的人間，早就變得不適合讓這些虛靈之體，能夠長時間留在紅塵濁世中。

“那就麻煩兄弟了，大恩大德來世當(dāng)報。”中年男子向李云凡欠了欠身，終于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在他臨走的時候，一團(tuán)從他體內(nèi)的細(xì)如沙石的白光輕飄飄地游向李云凡。李云凡知道這是那中年男子的靈魂力量所在，他已經(jīng)把所有事情交代完畢，心無牽掛，為了報答李云凡，便把這白團(tuán)的精華送給這個初次相識的年輕人。

李云凡只是深深一個吸氣，白光便飄入他體內(nèi)，轉(zhuǎn)瞬不見。而他本來擦傷的皮膚，在體內(nèi)溶于這股白團(tuán)后，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結(jié)疤脫皮，重新露出白嫩的肌膚。

“這算是我得到的酬勞吧。你放心吧，你的事情我會幫你做到的。”李云凡看著男子慢慢散去的身體，嘆了口氣。古老常說，這樣凝聚在凡塵中的虛靈，若非有極大的怨念或者不舍，絕對不會滯留人間。人死如燈滅，再加上兩界的大門早就被關(guān)上，任何死去的人，靈魂只會逗留在塵世間一段極短的時間，便化作縷煙散去。

李云凡松開林雪見的芊芊玉手，大步向前。在中年婦女的驚疑神色下，他告訴她關(guān)于那名中年男子跟自己說的話語。末了，他還把中年男子秘密留在一家銀行的賬戶密碼告訴了那女人。女人本來絕望的神色重新煥發(fā)起光芒，她看著李云凡的眼神說露著復(fù)雜的感情，心中只是一味感嘆自己丈夫交到好朋友，在患難時候還不忘伸手幫助自己。她壓根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她丈夫懇求李云凡幫忙的，而李云凡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婦女感激地拉著李云凡的手，千恩萬謝。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再傷心也是無謂的，好好帶大小孩吧，別辜負(fù)他的期望。”李云凡默默吐出一句話后，作別婦女。在林雪見猜疑的目光下，他笑了笑：“不要多想，這種情況我還是能夠安慰別人的。”

“嗯，不過以后再有什么事，不要再這樣一言不發(fā)地離開我，好么？”林雪見李云凡走來，小聲喃喃道。她本來以為李云凡發(fā)病的時候只會發(fā)呆或者偶爾表現(xiàn)得沖動而已，想不到他現(xiàn)在的病情已經(jīng)嚴(yán)重到了這個程度。按照醫(yī)學(xué)角度來說，大概就是妄想癥吧。以前只會發(fā)呆的他，竟然現(xiàn)在還變得連一些含糊不清的話都叫嚷出來，這些話語連自己都聽不明白，看來這一年中，他卻是受苦不少了，但是同樣病情也變得加重起來。

他現(xiàn)在這幅模樣，還得要找個人來好好照顧他。這個時候我怎么好意思提起那件事情。林雪見咬著潔白的貝齒，把本來想拿出來的紙張默默放回小包里面。

“還是找個合適的時間，再跟他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