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它？”

是的，它的修為雖然已經達到‘培元境’，可惜身負重傷，已經沒得救了，殺了它，讓師父將它的內丹煉化，我吸收之后，修為最起碼能連漲二三個階別，又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里，龍淵的臉色沉寂了下來，提著棍子，又往前逼近一步。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那只匍匐在地奄奄一息的錦鯉，仿佛能通人性似的，竟然奮力掙扎起來，往后瑟縮著，大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悲憐地望向龍淵，流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雖不能言，卻清晰地傳達出一個意思。

不要殺我，我還不想死！

錦鯉全身上下波光粼粼，此時此刻，正緩緩凝聚著一茬一茬的靈光，在林中層疊樹蔭的遮蔽之下，尤顯得格外地漂亮，就好像童話傳說中隕落人間的精靈一般。

這么漂亮的錦鯉，就這么死了，實在是暴殄天物啊……

突然之間，龍淵的心軟了下來。

“我要救它。”高舉起棍子的手臂放了下來，少年將武器收回心口處的鑒天神鼎之中，又從中掏出兩枚中品靈丹，蹲下身來，仔細觀察它的傷勢。

一共六枚中品靈丹，打算是每半個月一枚這么吃的，現在過了一個月，他自己吃了兩枚，還剩下四枚。

“你要救它？”鑒天老人大吃一驚：“你有毛病啊，救它做什么！”

“……”什么理由不知道，或許是年紀太小，心還太軟，受不了被誰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吧？龍淵倔強地抿了抿唇，扭頭回望了師父一眼，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固執地重復一遍：“我要救它。”

那雙眼眸，清澈純粹一如明月靜湖，不摻雜一絲的世俗雜質，仿佛能直射入人心深處，有一種震撼靈魂的穿透力。

鑒天老人被這孩子那一股子傻氣震攝得徹底無語了。

救吧救吧，那就救吧！反正遇見了這種傻子，固執得即使撞破南墻也死不回頭的小P孩，你再跟他說萬千道理，他也是半個字聽不進去的。

師父在肚子里腹誹什么，龍淵完全不知道，也懶得理會，這時候，他正將一枚中品靈丹喂進錦鯉口中，又將另一枚捏成碎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它腹部一道深重的傷痕上面，并脫下外套替它包扎，然后用最輕柔的動作將它抱了起來。

雖然身上也沒什么家當，在這片森林中也是隨遇而安，可是龍淵還是比較習慣回到月余來修行常駐的山泉旁邊。

而且，再是能馭空飛行的魚，始終是魚，還是要接觸到水，才能更好地休養療傷吧？

他心里面是這么想的，實際上也就這么做了。

將錦鯉抱回去，放養進山泉之中，又再喂了一枚中品靈丹，他告訴它：“我現在要去集市處理掉那只妖虎，你先好生休息，等我回來喲！”

錦鯉擺了擺尾，沉入山泉深處，休養生息去了，眨眼不見了蹤影。

“那六枚中品靈丹，每一粒你都吃得小心翼翼，我看你挺寶貝的，沒想到這時候竟這么舍得了！”鑒天老人見狀，雖然并未在行為上加以阻止，可終是心里不平衡，忍不住不滿地在旁邊哼哼。

雖然‘靈丹’只是最初級的丹藥，在其之上，還有藥效更好的‘金丹’、‘仙丹’、‘寶丹’、‘神丹’等等，不過，那些東西，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根本就不是世俗常人能夠擁有得了的，所以在這里提及，也如同海市蜃樓一般，不切實際。

而且，相對于龍淵現在修為的階別，只要品質夠好，‘靈丹’已經足夠，他明明身負重仇，需要盡快提升自身修為，才能夠在兩月后的比武大會上報仇雪恨，卻傻傻地舍棄吸收錦鯉內丹提升自身實力的機會，現在又將僅有的四枚中品靈丹輕易送出去三枚，怎叫旁邊那做師父的不生氣？

可是，那小子的回答卻很奇妙，他說：“古人常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既然我會因為失去姑姑而悲傷痛苦，那么，又何必將這種感情加諸于他人身上？俗話說，‘己不欲，勿施于人’，倒不如網開一面，結個善緣，豈不皆大歡喜？”

“噢，看不出你小小年紀，也還懂得這么深層次的道理了。”鑒天老人對龍淵這番話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心中雖然對這孩子的人情事故通達頗感欣慰，嘴上卻不依不饒地試探道：“既如此，對付之前那五個人，怎么就不見你心慈手軟呢？”

“那是他們惡有惡報！”不說還好，一提及這個，龍淵就覺得自己一肚子鬼火冒：“不是我要殺他們，而是他們不肯放過我！只要其中任何一人逃回去通風報信，不僅我將被萬軍緝殺，死無葬身之地，甚至連帶著三姐和六哥，也脫不了干系，我又何必害人害己，自找麻煩呢？”

“哈哈哈哈哈，說得好！”聽到他這一番解釋，鑒天老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慈愛道：“剛一開始，我只當你年少不知事，所有一切行動，不過是憑一己之意，任性妄為罷了，想不到你思維活絡，竟能獨自揣摩出這層道理，遇事果決，殺伐恩仇，當機立斷，為師甚是欣慰！”

這還是師父頭一回當面表揚自己呢，龍淵聽著，害羞地雙頰通紅，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來，伸手撓了撓腦袋。

·

白澤帝國雖小，京都還是滿繁華的，龍淵將那只碩大的妖虎剔骨扒皮，扛在身上，又將其中賣得起價的內臟挖出來，拿藤蕨編織的網兜一裹，就這么旁若無人地下山去，找了家價格還算公道的大型收購商家，一股腦兒倒賣出手，然后出來，又連忙去附近買了套干凈輕便的衣裳，換上之后，便直奔當地最大的藥材批發市場——本草閣。

那是一座五層高的閣樓群，占地面積近千平米，裝潢精巧美觀，古色古香，無論從任意角度望過去，都顯得頗具意境。

不過龍淵也不是本著‘空手套白狼’的僥幸心理而來，他手中的資本雖然稱不上‘雄厚’，至少還算充足。

那么大一張完整的妖虎的皮，十分罕見，出售價格相當可觀，再加上虎骨、內臟，以及龍淵在山中采集的一些味道甘美的果實，變賣下來，足換得尋常百姓人家生活兩三年的錢幣，除了購買衣裳，剩下的，龍淵打算都花在收購藥材上面。

其實，除了草藥，本草閣中也出售一些中低品質的靈丹，只不過，煉丹是一項技術活，需要修為達到‘培元境’之后的修行者才能夠勝任，而這樣超脫于凡俗，被世人視作為‘神仙’般的高人，整個白澤帝國都找不出一個來，那些中、低品質的靈丹，還是東海龍宮中那些妖仙出來巡訪諸侯國的時候，轉手倒賣出來的，珍貴得很。

因為來源稀缺，那價格更是水漲船高，根本不是尋常人敢奢求覬覦的，就算是一方豪富，一不小心，也會在這些所謂的‘靈丹妙藥’上花銷得傾家蕩產。

龍淵一開始不知道行情，后來在‘本草閣’中一陣摸索過后，也開始懂得一些其中的訣竅，于是背地里同鑒天老人商量：“師父，最后那枚‘中品靈丹’，勞煩您老替我回爐煉煉？我拿出去再多換些靈丹妙藥回來？”

其實，之前拿出來喂錦鯉的三枚中品靈丹，龍淵本來也想拜托師父幫忙再回爐煉煉的，不過看他當時的神情，貌似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他也沒好厚著臉皮硬求，免得自討沒趣撞一鼻子灰。

“哼，就知道你這趟來市集，不撈著點好處，必不得干休，我早已替你煉化好了，你直接拿去出手當掉吧。”鑒天老人話音未落，龍淵就覺得左手掌心中微微一沉，突然間憑空出現一枚橙紅色的靈丹，足有荔枝大小，表面綻放出一道淡淡的粉紅色光澤。

“咦？”龍淵記得，前面兩枚‘中品靈丹’，經鑒天老人之手回爐重鑄，再出來的時候，一枚足有三道丹紋，另一枚品質稍差，但也有兩道丹紋，并且表面皆是呈現出赤紅的色澤，鮮艷美麗，皆屬于‘極品中的極品’，自己服用之后，舒經活絡，各項基礎屬性都有著明顯的提高，藥效較未經‘鑒天神鼎’回爐重鑄之前，更強大百倍。

可是，手中這枚吧，無論怎么看，其色澤品質似乎都及不上師父之前提供給自己服用的那兩枚好呢？

“有就不錯了，你小子還挑！哪能次次都保證那么極品的？”鑒天老人似乎對自家小徒弟的疑惑完全了然于心，根本不消他問，便已自覺自愿答道：“更何況，這枚靈丹又不是你吃，要這么好做什么？反正是拿出去交易，最終也落進了別人肚子里，我也就隨便煉煉了，你拿去換個百八十枚中品靈丹，還是不成問題的。”

“……”敢情師父這是偏心來的。

龍淵悄悄吐了吐舌頭，暗自扮了個鬼臉，也不敢再多過問，直接將那枚回爐重鑄后被煉化成‘極品’的靈丹，拿去與本草閣交易負責人，換了三百枚中品靈丹。

為何能一下子換到這么多？這其中也是有規律的，就譬如，下品靈丹十枚的藥效之和，相當于一枚中品靈丹，而十枚中品靈丹的藥效之和，差不多相當于一枚上品靈丹，而三十枚上品靈丹藥效之和，才差不多頂的上一枚極品靈丹。

按照這個比例反過來換算，龍淵用一枚極品靈丹與之交換三百枚中品靈丹，表面上完全是等價以物易物，誰也不虧欠著誰。

只不過，從來極品靈丹都是有價無市，那本草閣負責買賣的管事，一邊交易，一邊暗地里可樂呵壞了，他知道，自己只需要稍加炒作，這一枚極品靈丹轉手，再多換回百八十枚中品靈丹也完全不成問題啊！

這就叫做‘物以稀為貴’。

雖然這其中參合了這么大的利益水分，可是，對于龍淵來說，實際上成本也才不過一枚普普通通的中品靈丹而已，他不僅不虧，還大大地掙了一筆。

每一枚中品靈丹，在市集上開出來的，都是接近鉆石的價格，昂貴到尋常老百姓完全匪夷所思的地步，他這一下拿到三百枚，倒還有幾分‘懷璧有罪’、‘招搖過市’的味道。

“你要這么多中品靈丹做什么？又貴，又不實用，還不如多換點稀有珍貴的中草藥，拿回去我配置提煉，也省得天天叫你漫山遍野地到處亂挖，還挖不著。”

正當龍淵心滿意足就想要從‘本草閣’中出來的時候，心下又傳來鑒天老人沒好氣的抱怨，聽那口吻，似乎仍然感慨這孩子到底年紀太小，不經世事，很容易受人欺騙，被表象迷惑一般。

他一邊說著，一邊順風順水地開出一大張藥單子，其中藥材種類足有數百種之多，每一種類需要的數量也大多是拿一人來高的大缸子才能裝得下來，光是聽著，就讓龍淵汗顏不止。

不過，這月余來，這些藥材的名字，幾乎天天聽師父在耳邊念叨，他聽得也都快能背得下來了，知道這都是拿來配置各類靈丹妙藥的基礎藥材，其中缺一不可，想要長期穩定地供給自身對丹藥的需求，量大也是必要的。

修行一途，僅僅依憑‘勤奮刻苦’四個字，實際上大不可行，關鍵還在于各類珍貴的靈丹妙藥跟得上趟，就好像一個人想要獲得健康的身體，就不能光喝米粥，得多吃營養搭配合理的膳食才是最好。

而對于修行者來說，尋常的飯菜只不過提供肉體新陳代謝的需求，真正能在修行當中供給自身‘營養成分’的，關鍵還是各類靈丹妙藥。

這也是為何僅僅一枚中品靈丹就能賣出天價的緣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