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了。”
心下傳來鑒天老人的悶笑聲,好像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師父啊……”龍淵那個無力啊,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抱怨道:“那小烏鴉就已經夠喪門星的了,您老還跑來跟著湊什么熱鬧?”
“哪有?人家又沒說錯!”鑒天老人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半調侃道:“你可別小瞧了那丫頭,來頭可大著呢。”
龍淵眼中光芒一閃,一句話涌上心頭,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要猜為什么,也不要刨根問底,最好什么都不要理會,愛說不說。
龍淵保持著沉默,悶悶地往前走去。
“……”鑒天老人丟一句話出來,拋磚引玉,本是想逗著這小子提心吊膽瞎折騰玩兒的,誰知他竟然乖覺至此,根本就不上當,反倒好像他自導自演,跟耍活寶似的,討了個沒趣。
“咳,多說無益,總之,”于是情節從開頭直接跳到了結尾,師父嘆了口氣,收斂了半開玩笑的口吻,認真道:“雖然前途多舛,但我會盡量保住你一條小命,不要擔心。”
這句話,就好像一泓春水,恬靜地流進人心,漾起無限溫暖。
龍淵微微仰首,目光堅毅而沉寂地望向遠方,不經意地輕揚起唇角,答道:“我知道。”
對于這個結果,他一開始就知道了,所以根本就無所畏懼。
我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無論代價如何。
就譬如龍云飛的項上人頭。
·
第二天舉行比武大會復賽,因為在初賽中淘汰了一半的選手,所以整體參賽人數由六十直接砍到了三十,所有進階選手手中的號碼牌也都重新頒發了一遍。
龍淵也由原先的‘十八號’,換成了‘九號’。
如果沒猜錯的話,龍云飛手中拿著的,應該就是‘十號’。
這也罷了,可沒想到的是,就連他在觀眾席中的位置,也由昨天的第三排,被特意換成了第二排。
這種莫名其妙的討好舉動實在很搞笑,龍淵雖不愿理會,不過盛情難卻,倒也承了,坐下來之后,心中卻空空的,似有所惦記,不覺一雙眼睛在比武場內細細地掃視,好像在尋覓什么,卻始終一無所獲。
最后他不得不放棄,頹然倚靠在身后的靠背上,安靜地旁觀眼前流動的人和物。
身后忽然傳來‘骨碌碌’一陣輕響,龍淵聽著熟悉,下意識地往地上一瞄,剛好看見那根可悲的藤杖又翻滾在地,從后排滾到了自己腳下,正準備再往前排繼續滾下去。
龍淵連忙伸出一只腳踩住,躬身將它拾了起來。
還未及回頭,就感受到一只手伸過來,下意識就想往旁邊躲開,可是忽然又覺悟到這只手的主人是誰,身子稍微僵了僵,愣是沒動。
“孩子,你是在找我嗎?”一只蒼老的,干涸的,枯朽樹皮般裂紋累累的手掌緩緩伸了過來,輕輕落在龍淵的頭頂,撫了撫。
龍淵回過頭,望向老者那張熟悉的,形容病態的臉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將手中之物遞了過去:“您的藤杖。”
“不如你再繼續替我拿著?”老者瞇起眼睛,笑得和藹可親。
“好。”龍淵不喜多言,一個字應了,便又回過頭去。
不知不覺,忽然有一種放下心來的感覺。
一開始自己在找什么,為何會心中空空,連他本人都不太清楚,這時候反過去看,似乎是在期待今天依然能再見到那名老者一面吧?
莫名的感情。
從小到大,因為體質孱弱,龍淵一直沒什么實際意義上的朋友,更多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讀書,或者默默站在一邊旁觀人家練功修行。
不知不覺中,養成一種自閉的個性。
又因為自閉,所以在感情上反而比尋常人感受得更加細膩。
這種天賦就好像聾啞人會在其他方面比正常人更加敏銳一樣,說不出到底是好事還是不好。
·
復賽的進程很順利,整體比初賽更精彩了不止一個檔次,無論哪一組上場,都是一番激烈的爭奪,不拼到最后,誰也不肯認輸。
今天的競技會場,比昨天更加火爆,現場氣氛也更加熱烈,不僅座無虛席,就連站位也被人一搶而空,龍淵雙臂環杖,蜷縮著四肢坐在座位上,時不時能聽見四面八方陣陣掌聲雷動,歡呼叫好之聲不絕于耳。
從一號到八號,一共四場,竟然打了整整近一個小時!
這場比武大會,為了讓參賽選手最大地發揮出應有的實力,原本就是不限時的,成王敗寇的規則很簡單:一,一方被殺;二,一方認輸;三,一方倒地十秒不能再爬起來;四,跌出擂臺。
規則雖然簡單明了,可真正要執行起來,卻是一個殘酷的過程,特別是當兩名參賽者實力相當的時候,打得就更加慘烈了,到最后往往要競爭得頭破血流,方才能分出勝負來。
所以這一場一場打起來,跟生死角逐似的,震撼人心得很。
只可惜,看在龍淵眼里,卻也不過爾爾。
最關鍵是因為這些參加比武大會的精英組成員,大都還停留在‘固本境’第四階‘技巧’和第五階‘靈敏’之間,而龍淵在他們這種程度的時候,已經成功獵殺過一只達到第七階‘錘煉’的妖虎了。
所以無論人家如何拼死拼活,在他眼里看起來,都跟小孩子玩過家家似的,雖然有趣,卻實在沒什么技術含量。
于是他坐在那里,望過去的眼神,一直靜如止水,清秀的小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若是有人在這時候注意到他,一定會覺得這孩子冷若冰霜,就好像根本不具備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一樣。
最讓人愕然的是,他看著看著,還十分無趣地張大嘴巴,大大打了個呵欠,然后好整以暇地閉上雙眼,又開始一個人埋著腦袋打盹去了。
“……”坐在龍淵左右兩人,對其這番舉動,皆表示無語之至。
要不是他‘九殿下’的名分擺在那兒,估計他們還很有可能因此怒發沖冠,進而產生某種暴力傾向。
睡著睡著,朦朧間聽見主持人的聲音:“……前面八名參賽選手的表現,都非常出色,接下來,有請第九號選手,龍淵!第十號選手,龍云飛!”
‘啪!’
跟黑暗中聽見動靜而驚醒的貓一般,龍淵霍然睜開雙眼,整個人跟彈簧似的,忽然從座位上跳起來,落到地上,并第一時間向主持人揮手致意。
然后他將手中藤杖還給身后的老者,并手腳利落地脫下外套,接踵又解下護臂、護腿、腰帶,也就是那統共三百斤的負重,最后手指一勾,輕描淡寫地將它們盡數收進心口處的‘鑒天神鼎’里外夾層中去了。
旁邊的人完全沒看明白怎么回事,只覺得眼前一晃,九殿下從身上脫下來的一大堆東西,就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唯有坐在龍淵身后那名形容病態的老者,不動聲色地看著,此時此刻,眼中悄然閃爍過一道精光。
東西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必是被他動了手腳悄悄收起來了,雖然并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玩意兒,可是,能夠擁有‘容納、儲物’功能的寶貝,品階大多都在‘寶器’以上。
寶器啊……
由下往上數過去,凡器、靈器、仙器、寶器,那種好東西,可不是尋常凡夫俗子能夠擁有的呀!
這孩子,莫不是在無意之中,得到什么造化奇緣……
老者還正在肚子里百轉回腸地琢磨著,龍淵已輕裝上陣,下了擂臺。
與昨天比武大會同時兩組對決的比賽方式不同,從今天的復賽開始,已拆撿下多余的搭建,還原競技場大圓形競技擂臺的形式,以提供給參賽選手更寬闊的施展范圍。
龍淵下場的時候,龍云飛也同時身著一襲瀟灑的黑衣勁裝,從對面主席臺繞出來,躊躇滿志地上了擂臺。
手中一柄靈劍‘千里雪’,冰寒冷冽,流光溢彩,更是吸引了現場大多數觀眾的目光,敬畏、羨艷、傾慕、崇拜……各種激烈的感情在空氣中無形地交錯并迭。
龍云飛身材挺拔,神情孤傲,如此出場,很容易給人一種風姿颯爽、勢在必得的感覺。
而龍淵,平穩、內斂、不卑不亢,依然是一副赤手空拳的姿態。
既不張揚,也不做作。
“孩子,你的武器呢?”負責主持這場復賽的,是老丞相宋仁,身為裁判,本該對參賽者一視同仁,可龍淵現在這副樣子,實在是讓他放不下心來,情不自禁就多關心了一句。
“嗯。”龍淵聞言,扭過頭,沖他點了點。
‘嗯’是什么意思?這個回答很有意思。
老丞相宋仁剛想繼續追問,忽見龍淵右臂一揚,‘啪’地一聲,帥氣地打出一記響指,緊接著,手掌中,猶如萬千靈光匯聚,霎時間爆出五顏六色極為絢爛的光華,又于瞬間凝固,化作一根長長的棍子。
一頭漆黑如墨,一頭玉白如雪,一道亮粉紅色的流光宛如水中游弋的蝌蚪一般,在長棍中往來穿梭,極為瀟灑靈俊。
現場沉寂三秒,霍然爆發出來!
靈器!
這只長棍,無疑是靈器!
原來九殿下真正使用的,是棍,而非劍!
可即便如此,他昨天還拿出來一把劍來!
靈劍!
并將四殿下一柄‘千里雪’成功打壓了回去!
他的身體里,竟然同時包容了兩把靈器!
不能吧……
他這是第一次參加精英組比武大會吧?
以往也根本未曾榮獲過類似獎賞啊!
兩把靈器,他哪來的?!
實在太帥了!
這樣的結果太勁爆,現場一下子就好像沸騰的開水一般,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