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朗與小易一路上穿街過巷,因為肩膀上的米實在太重,余朗走一段路就要將米放下來歇息一會。
小易在一邊興高采烈不斷催促著余朗回草廬,說是莫讓“好心的姐姐”久等。余朗也想知道到底是誰來找他,事情又好像很急。
走到草廬的巷子口,還沒等拐角,就聽見一個聲音刺耳的老婆子像是在苦口婆心“逼良為娼”一般。余朗放緩腳步,只聽那老婆子說道:“你這孩子咋冥頑不靈,人家蘇二公子儀表堂堂人中之龍,且不說他腰纏十萬貫,便是他對你的那份癡情便無人可抵,人已二十依然不娶,就是想迎你過門做他的少奶奶,日后錦衣玉食必不會虧待與你。”
一個嬌弱的女子聲音不厭其煩道:“何姑姑,莫再多言了,瑜兒心意已決。請回吧。”
“你……”那何姑姑似是氣急敗壞。
旁邊一個孩童少年怒道:“你這老妖精,把那姓蘇的說的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去嫁?”
何姑姑罵道:“好你個小屁娃娃,我跟你姐姐說話,你插得什么嘴。要是蘇二公子看得上我老太婆,我老太婆短幾十年命也樂意,可人家偏偏就看上你姐姐了。”
也許是何姑姑的舉動驚擾了孩童少年,嬌弱女子的聲音也變得幾分剛毅道:“何姑姑,你莫動手動腳,想欺負我小弟不成?瑜兒說過,有我在一天,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小弟,哪怕拼了性命。”
女子的話很有震懾力,不過那何姑姑也惱羞成怒道:“你個丫頭片子翅膀硬了是吧?自古女兒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老母過世,父親又病臥在床不起,你二娘她便當得家,說的話你也要遵從。莫以為老太婆我不知,你帶著弟弟離家出來,南不去北不去,偏偏來找這沒用的窮書生,是想做那倒貼無媒茍合的野鴛鴦……”
女子也是氣急,怒道:“何姑姑,若是你再不走,休怪瑜兒不近人情,用扁擔轟你走!”
余朗聽這架勢是要動粗,緊忙走出拐角,眼前看似孱弱的女子背后背著包袱,手中拿一根扁擔,將自己的弟弟護在身后。而那何姑姑具備了三姑六婆的一切特征,身寬體胖耳大鼻大嘴大,右手呈蘭花狀指著眼前的女子,臉上有幾分不可思議之色,見到余朗走過來,也許是覺得自己身單力孤打架吃虧,原本想發作卻偏偏只能咽回去,聲音發顫道:“你……你……回頭再找你們算賬。”說罷一步一顛地從巷子另一頭奔走。
女子見到余朗,原本盛極的火氣全消,將手中的扁擔扔在一邊,拉著弟弟的手走到余朗面前,當下便跪倒說道:“余先生,瑜兒和弟弟小齊如今無家可歸,求您收留。”
余朗尚還認得此女子,正是城中經商的林家小姐林瑜。林家是允州有名的富戶,以經營茶葉起家,如今在城里城外有不少產業。余朗年前曾去林府授過幾天書,給林家的一些男童發蒙,也因而認得林瑜和她的一母同胞之弟林齊。二人只算是有些交情,余朗也曾覺察知書達禮溫婉賢淑的林瑜對自己有幾分仰慕,斷想不到林瑜竟然會離家前來投靠。
余朗將肩上的米放下,去扶林瑜,道:“林小姐,你這是……你叫我如何答你。”
林瑜不起,臉上淚如雨下,道:“自父親病重以來,二娘將瑜兒和弟弟當作是眼中釘耳中刺,諸多為難,如今又要將瑜兒嫁走,瑜兒實在是無法子才前來投奔先生,因為瑜兒在外實在不認識其他人。”
“哦。”余朗恍然,原來是將自己當成是救命的稻草,原本心中被自己高估的魅力登時減低了不少。這林瑜心疼弟弟,帶著弟弟離家出走,偏偏來投奔自己,恐怕也是為她弟弟林齊考慮,投奔個教書先生至少不會令弟弟斷了學。
余朗來到這世界后寄身南夏陳尚書府中,朝中勾心斗角三年,在外漂泊又三年,看透世情冷暖,不免會將人往壞處想,如此一來最后也不會傷害到自己太深。卻不知道此時的女子若非抱著托付終身的心思,斷然不會去投靠一名男子。
余朗道:“林小姐趕快起,在下受不得如此大禮。”再去扶,林瑜還是不起。
林瑜道:“先生不答應瑜兒,瑜兒便長跪不起。”
余朗嘆道:“寒舍簡陋,林小姐你乃千金之軀,恐怕不會……”
“先生,瑜兒與弟弟只求一安身之所,若先生不嫌棄瑜兒粗手粗腳,瑜兒愿為奴為婢,侍奉先生左右。”
余朗心下踟躇,一邊的小易拉著余朗的衣角哀求道:“義父,這位姐姐這么好心,你就答應了她吧,何況……”小易的眼睛瞄著躲在林瑜身后的林齊,“他們也挺可憐的。”
余朗嘆口氣道:“如此,若林小姐不嫌棄這里簡陋,就留下來。”
林瑜感激涕零,帶著弟弟與余朗一同進入屋舍。說是屋舍,其實是余朗在一處殘垣斷瓦中建起來的草廬,這里原本是一處地臧廟,地方倒是很寬敞,屋舍有幾間,但都是那種刮風下雨就搖搖欲墜的“危房”。
余朗原以為林家大小姐離家出走必然是帶足了盤纏,生活用度完全不用他操心,誰知道她連買被褥的錢都沒有,余朗只好去找了一床舊的被褥和一間干凈明亮的房間給林瑜鋪整好,屋子原本便是客房,床和桌子是現成的,只是空蕩蕩的完全沒有家的模樣。至于林齊,余朗無處安置,也只好讓他先跟自己睡一個房間。
“感謝先生收留,瑜兒會自謀生路,不會給先生填太多難處。”林瑜謙恭道。
余朗淡淡一笑,他也知道外面謀生不易,何況是個嬌弱的女兒家并無一技之長。林瑜是林家家主林承的長女,母親早亡,在家中受盡后娘的白眼,雖然她并無其他大家小姐的嬌貴,但畢竟自小也是衣食無憂,從未自己討生活。
“林小姐見外了,既然日后同住屋檐下,互相照顧也是應當的。”
余朗口中說著話,心中也想以后要多兩張嘴吃飯了,生活艱難,看來要收更多的學生才能為生。他所教授的畢竟都是些平常人家的子弟,收的學金不多,而且他也不想太張揚,免得被人發覺了他的身份。
林瑜在收拾自己的新房間,余朗從屋中出來,看到院子里的小易和林齊似乎在爭辯著什么。小易一副小女主人的模樣,對有些怕生的林齊說道:“喂,矮個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易是女孩子,發育的早,個子比林齊高一些。
林齊低下頭,支支吾吾道:“我……我叫林齊。”
“哦,林齊。”小易琢磨了一下,“你幾歲?”
林齊稍稍抬起頭看著小易:“我,我虛歲十歲。”
小易似乎有些不高興道:“矮個子居然比我大,我虛歲八歲,不過你以后要叫我姐姐。”
“不行,你……你比我小。”林齊還想硬撐。
小易好不容易找個能欺負的,自然不想放過:“你以后就是要叫我姐姐,叫不叫?”
“我……我有姐姐了……”林齊似乎是妥協了。
小易趾高氣揚道:“那個是你的大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姐姐。快叫小姐姐。”
林齊徹底放棄了,只好很不情愿地叫了一聲:“小姐姐。”
小易終于得逞,一臉地得意道:“乖,以后誰欺負你,小姐姐一定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