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批茶葉裝完馬車,六萬斤提供給散戶經銷商的茶葉全部起運。林致楊也終于松一口氣。
沒想到今年秋天收茶會如此多波折,到最后還要親自找人去茶葉產地收茶,往常年也只是派個人過去看看而已。要氣只能氣自己的侄女林瑜,當然還有楚王府心血來潮的政令。不過林記茶行幾十年屹立不倒,大風大浪也算經歷慣了。
“二老爺,賣給散戶的茶葉全部運出去了。我們自己店鋪的四萬斤茶,明后兩天也要起運了。”林記茶行的大賬房成連九在一旁說道。
“唉!”林致楊也不知道是嘆口氣還是舒口氣,道,“這十萬斤茶就花了我們八萬兩銀子,比往常年高了五成,加上老三丟的那筆,總數過十萬兩,我們手頭的銀子可不多了。幸好這些散戶也都及時交了貨款,今秋的收茶就算過去了,下次收茶也要等到過了年開了春。總算是有驚無險,不過未來茶貨的生意也就不好做了。”
“二老爺,您放心,現在別看這么多茶行興起,過個一年半載,他們賺不到錢,照樣要倒閉。到時候還不是我們幾大茶行的天下?”
“嗯。”林致楊不置可否,轉問道,“馬上秋雨要下上幾日,貨倉那邊沒問題吧?”
“貨倉里外都處理過,房頂的瓦片也都新換過。沒有太大問題,只不過……”成連九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
成連九道:“只不過有幾個伙計突然辭了工,我們的人手調配上會有難處。”
“每年茶行的伙計都有來有去,何必大驚小怪。舊人不去新人不來,我們給的工錢高,不怕請不到人。”
楚地每年秋末總有一陣連陰雨天,眼看連陰雨要來臨,既要趁著晴運貨,還要妥善處理好茶葉不能受潮,的確要小心為上了。林致楊嘆口氣,今年的林記茶行再也經不起波折了。
天空中陰陰沉沉,林致楊能感覺到要下雨了,也沒料到今秋的這場連陰雨來的如此早。
………………
林記茶行這面要忙著在雨前保管好貨倉的茶葉,畢竟茶葉干燥,容易受潮吸味,品質就會受損。
林瑜那邊的天任茶行就要輕省多了,終于將所有的夏茶賣了出去,還趁機轉賣了一些秋茶,有了陸載元這個合作者,很多生意也接踵而來,做生意有時候做的就是人脈。
楚絲那邊的收購也進行的很順利,秋蟬吐完絲,紡了線,各家各戶的女工已經在連夜趕制今年的楚絲,因為提前給了訂銀,再過月余楚絲就可以收上來去交貨。
這一天下午,林瑜回到草廬,余朗也剛從外面見完朋友回來。林瑜將這一秋經營茶葉兼賣玉的賬目拿給余朗看,純利潤有七萬兩之多。
“先生,我們賺了這許多銀子,瑜兒做夢都想不到。”林瑜臉上美滋滋的,如果不是要在余朗面前表現的矜持一些,她或許會大喊幾聲發泄一下。這證明她不像林家人說的那般沒用,至少會做生意。
余朗并無心去看那些賬目,他這次經商的目的有一半是為了林瑜,林瑜開心他也就夠了。看到林瑜開心他也有幾分欣慰道:“這一頭我們賺錢,另一頭,我們可能要花一些錢。瑜兒,你不會心疼吧?”
“這些銀子全都是先生的,先生要如何處置瑜兒會遵從。”林瑜這時候賢惠的像一個處處為丈夫著想的賢妻。
余朗道:“其實,我是想把銀子還給當初贈我銀子的人,順帶給他一些利息。”
“嗯。”林瑜笑著點頭道,“這樣做也是應該的,我想先生也不會白受人恩惠。要說,那位老先生很久沒來過了。”或許是想到那老先生稱呼她“余夫人”,林瑜此時的臉上紅紅的。
余朗心說這時候楚王府忙的底朝天,韓第現在已經貴為楚相,他有工夫來就怪了。
“不能每次都要人家來見我嘛。”余朗笑道,“是時候去拜訪一下這位老先生了。瑜兒,我不定什么時候回來,記得給我留著門。”
林瑜看著余朗要出去有些不舍,點頭道:“先生早去早回,瑜兒在家做好飯,等先生回來。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
…………………
余朗在楚王府**門外等了些時候,老遠便看到韓第一步一顛地跑出來,臉上帶著幾分驚喜。
“余老弟?!”韓第熟稔的連稱呼都改了,出來后打量著余朗的臉一臉興奮,“如果不親眼出來看看,真不敢相信你會來。怎樣,想通了?決定為楚王謀事?”
余朗慚愧笑道:“這次不是來投奔楚王,只是來敘敘舊而已。”
“敘舊,一樣歡迎。”韓第倒也是很灑脫,“能跟余老弟你交談,必定受益良多。”
韓第本想請余朗到楚王府內談話,但余朗堅持要換個地方。韓第知道余朗無事不登三寶殿,于是也放下手上的事情,與余朗到了臨近的一處茶樓。雅間里,二人各為對方斟了一杯茶。閑話一段家常。
韓第道:“其實這次余老弟你不來,我也想去找你,這次你的出售經營權的計劃進展的相當順利,我們一共籌措到了十萬多兩銀子,楚王府有了財,其他各項也都能夠順利維持。只不過……”
余朗知道這韓第有了麻煩就會說話大轉折,微微一笑道:“韓先生但說無妨。”
韓第為難道:“這次政令實施提前保密做的很好,監護府那邊被我們出其不意,等他們反應過來將此事上報朝廷,政令已經發了出去。不過朝廷為了限制楚王府,已經下了公文要楚王府將經營權事項全部交給監護府。我們剛到手的銀子能保住,恐怕也只有這一次,來年的經營權已不在楚王府之手。”
“那楚王府是否打算將經營權的監管權交給監護府?”余朗問道。
“就是這樣才急。楚王府當然想留下這經營權,但……朝廷的政令已下,如果不交,會惹來朝廷的猜忌!”
余朗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交吧。”
“余老弟也贊成楚王府屈服?”韓第一愣道。
“不交還有什么辦法?”余朗道,“現如今軍權不在楚王府手上,就好像手中少了一張王牌,等何時楚王重新掌管了楚地的軍權,才有憑靠來跟朝廷討價還價。既然朝廷要楚王府交出經營權的監管權,那就交,不過……不能白交!”
韓第驚訝道:“余老弟不會認為朝廷肯拿軍權跟楚王府交換吧?”
余朗一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軍權好比就是楚地,朝廷既然得到手,如何會輕易再送回來。敢問韓先生一句,我們出售經營權,為的是什么,不就是解決楚王府的財政困難?”
韓第點點頭。
余朗續道:“如果我們能解決楚王府的財政問題,那經營權的監護權是否在手上已經無關緊要了。”
韓第不明所以道:“余老弟到底要楚王府怎樣?”
余朗道:“就是要監護府拿錢莊的經營權來跟我們換。”
韓第皺眉道:“錢莊只是小事,銀錢兌換而已,只收一些傭酬,利潤頗低。楚王府如何靠這小小的錢莊來解決財政?”
余朗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交給韓第,韓第打開,只見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白銀五萬兩。”
韓第問道:“這……是何意思?”
余朗笑道:“在下正在經商,恐怕韓先生應該知曉了。”
“這是自然。”韓第道,“聽聞余老弟你生意做的還不錯,尊夫人如今在允州城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余朗也不解釋,直接道:“那韓先生就可以用這張紙去我府上,取走五萬兩銀子。”
“真的?”韓第先是一喜,馬上又轉的將信將疑,“余老弟你可有這么多銀子?”
“問題就在這里了。”余朗道,“如果韓先生相信在下有,又相信在下不是空口說白話,那這張紙就代表著五萬兩銀子,如果不相信,這還是白紙一張。”
韓第聽的云里霧里,臉上一片迷茫。他不明白余朗為何要拿這張紙來說事。
余朗繼續解釋道:“如果楚王府將錢莊的經營管轄權拿到手,可以叫全城乃至全楚地的百姓將銀子存放在錢莊,每月給予他們一定的利息,將銀子轉換成這樣一張一張的紙。楚王府再用這筆錢轉借給其他需要錢的商戶,收取更高的利息,當然這需要他們拿出物品作出抵押,就好像當鋪一樣。這一來一回,楚王府就盈利頗豐。”
韓第似乎聽明白了一些,說道:“那就是用百姓寄存的錢來放債。可是,如果將百姓手中的錢變成一張張的紙,他們會愿意?”
余朗道:“就好像剛才我說的,如果百姓相信,那他們手中的一張張紙就真的是錢,可以買賣物品,可以到錢莊來取銀子。試問楚王府開的錢莊,百姓又有何理由不相信?”
楚王府屹立楚地二百五十年,就好像一個牢固的王朝。楚地的百姓早已熟悉了自己是楚人的身份,對楚王就好像皇帝一樣供養著。楚王府開錢莊,那就是最好的招牌。
余朗從事考古,對歷史熟知。在現代人眼中銀行遍地都是,并無稀奇,但在古代,有存錢和放貸業務的錢莊直到明清才出現,可說是非常滯后。余朗等于是將一種最賺錢的方式教給韓第,那就是開銀行!
“余老弟你果然心思獨特,這都能想到!如果全楚地的百姓都來存錢換成紙,那豈不是全楚地的銀錢都在楚王府的掌控之中?”韓第說著話,眼睛都在冒光。
“就是如此,等楚王府將錢莊掌控了,就好像掌握了楚地的命脈。這比軍權有時候來的還實在,到時朝廷要找楚王府的麻煩就要尋思一下其中的利害關系了!”
“高!高!”韓第眉開眼笑道,“這錢莊的生意,那就真的是有來無回。監護府放手容易,再收回去就很難嘍!余老弟你可謂又為楚王府立下奇功,回頭應該讓楚王再送上厚禮,以作答謝。”
余朗卻笑著擺擺手道:“不必了,其實,在下這次來不是討賞,而是來送錢的。這張紙韓先生還是收好,回頭就可以派人到我府上拿走五萬兩銀子。”
“啊?”韓第不解,“余老弟你這是何意?”
余朗道:“其實,我也是想用這五萬兩銀子換一樣東西,那就是楚地礦山的開采權!”
楚地是江南少數產鐵和銅礦的地區之一,本來楚地曾也有開采。但在少相當國,也就是余朗為南夏丞相之時,曾明令禁止各地私采礦石,其他的地區或多或少都在陽奉陰違繼續開采,只有楚王,對南夏朝廷頗為倚重,政令得以在楚地生根。南夏被滅,北漢朝廷并未對礦產開采的事作出限制,但楚王老邁,又值新楚王登位,這事情也就一直閑置。今日被余朗提了出來。
“這個……恐怕楚王府做不了主,監護府會多加阻撓!”韓第實話實說道。
余朗笑道:“只要楚王堅持,這事情就好辦。楚王乃是楚地名義上的主人,這里的一切山川河流,只要并非私人所擁有,名義上都屬于楚王。而礦山大多處于深山老林中,即便在有人煙的地方,我們也可以花錢買下林地進行開采。當然,我們也不是白采,我們會將開采礦石所得銀錢的一半交給楚王府,也等于為楚王府的財政開源。”
韓第點頭道:“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恐怕我家王上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余老弟開礦也是為楚王謀財,這五萬兩,恐怕余老弟要收回去了。”
余朗笑道:“出了手的銀子怎好收回。就當是存在楚王府新開的錢莊中,日后付點利息便可。”
“好!有余老弟你這句話!錢莊還有礦山我們開定了!”
韓第雖然迂腐,但做事勤快。馬上回楚王府簽下了公文,允許林瑜的“瑜記”開采礦山,等于是從行政上給予保證。至于“瑜記”的名字,是余朗臨時想出來的,韓第這位楚相當場就給“注冊”成“商標”了。拿到授權書,余朗心中定了下來。林瑜還怕這一季的茶收完了沒事做,有開礦的事情,恐怕她做都做不完了。
韓第送余朗到街口,二人路上聊著一些事情。
韓第道:“聽聞令夫人與家中有些過節,不知道我可否幫的上忙?”
“那日還要多謝韓先生出手,才不至于令在下身陷牢獄。”
“舉手之勞而已。”韓第笑道,“本身林家的人也是無中生有。”
此時天色陰暗即將下雨,余朗突然抬起頭道:“要下雨了。”
韓第道:“楚地的秋后,總是有一場連陰雨的。”
余朗臉上帶著幾分詭秘的笑容道:“這場雨,我已等了很久。過了這場雨,一切問題便當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