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黑,余朗繼續在沙堆上擺出幾個“陣勢”來考校余邵,但凡是兵書說的明顯的,余邵也能對答如流,總算是兵書沒有白看。而余朗幾次想讓小易抒發見解,小易像是怕被義父逼著去學那本厚厚的兵書,死活不再多言。余朗也不太勉強她,現在的小易,還是孩子心性,不好學好玩,讀兵法書沒樂趣小易也就不去專。
到了黃昏時候,外面嘈雜聲一片。余朗聞聲出來,只見許生帶了一群人來,在院子門口整齊的站了一排,高矮胖瘦有二十多人。
“當家的,我給您找人來了。”許生一臉笑盈盈走過來,“您可要兌現承諾,不能反悔!”
當余朗看到這些人,第一感覺是“雜牌軍”,高矮肥瘦老弱殘幼,如果拿這陣容去開礦,還沒等進礦洞人都已經累死了。
余朗擺擺手將許生叫到面前,一臉愁容道:“我說許生啊,我讓你去找人來,你可知道需要找何樣的人,去做什么事?”
“開礦。”許生想也不想回答。
“哦,你也知道是開礦。”余朗走到一個矮個子的面前,蹲下身子才能跟這矮個子一般身高,“我說兄弟,今年貴庚?”
“啊?什么叫貴庚?”矮個子一臉病容,不明所以問道。
“就是問你今年多少歲!”旁邊的許生插嘴道。
矮個子一臉興奮道:“我今年,咳,九歲了。咳咳!”也許是說話太大聲,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你叫什么名?”余朗續問。
“我叫許貴,我爹說,希望我長大了能富貴。”
余朗呢喃道:“許貴,就是長大了能富貴。那許生,長大了是不是能生很多孩子?”
一旁的許生一臉憨笑問:“當家的如何知曉?”
“起名字都一個模式下來,你當我笨的沒藥治?”余朗有些氣惱地看著許生,“這是你小弟吧?”
被余朗一口道破他和許貴的關系,許生訕訕地低下頭不言語。
余朗又看著旁邊大叔問道:“老伯,您今年高壽?”
老伯一臉皺紋,看上去六七十歲了,笑了笑道:“年歲也不高,五十二。”
“那您和許生的關系?”
老伯笑道:“我是他爹。今天許生也不知發了哪樣病,還沒到散工時間就回到村里,把鄰里召集一起,說是進城一人有幾個銅板的賞錢拿。說是按人頭算的,我們都來了。”
余朗雙眼瞪著許生,沒好臉色道:“許生,你可真會取巧。我讓你去找人,你就把鄰里都找來,這算不算是耍賴?”
“我可沒耍賴!”許生急忙解釋,“當初掌柜的只讓找男丁,可沒說不準找鄰居家眷。”
“那好!”
余朗也不跟他辯駁,徑直走到隊尾,一個面紅齒白穿著一身苦力裝的人面前。
“這位兄弟有些面善,似曾……在哪里見過?”余朗目光灼灼打量著。
那人趕緊回避著眼神,口中發出個“我……”卻不再說下去,許生趕緊過來說道:“當家的貴人事忙,怎可能見過我村里的人?”
“許楠。”余朗突然叫了一聲。
“嗯?”那人聽到有人喚她名字,抬起頭,與余朗對了眼,神情馬上又避了開,臉上一紅,“我不是許楠,我……我……”聲音楚楚,跟那日余朗在渡頭見過的女孩別無二致。
余朗眼睛斜掃著一臉做賊心虛的許生道:“許生,當家的給你機會漲月錢,你這樣可是在浪費自己的機會。我讓你找的是能下礦井干活的,你別說準備把你老父親、妹妹還有生病的弟弟一起送去開礦!我給你三日時間,若是你找不來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別說給你漲月錢,我還會把你辭退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旁邊一個頭大膀子圓的喊道:“那我們今日來,是不是沒銅錢領了?”
余朗沒好氣從懷里摸出一小塊銀子,有一兩錢重,遞給許生道:“拿去,回家給這些鄉親買些酒菜。遠親不如近鄰,你可別虧待了這些關鍵時候能幫你的人!”
許生還想從懷里找出銅板來分了,余朗道:“先出城去,再過些時候外城門就關了。銀子回了家再分。”
許楠一臉歉意走過來行禮道:“謝當家的不責罰我二哥,他這人做事就是沒分寸。請當家的以后多多包涵!”
“嗯。”余朗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而在巷口那邊,一個孤單的身影往這面走過來,正是下午去了林家的林瑜。
余朗和林瑜一同進了家門,林瑜一直默不作聲,若有所思的模樣。
余朗怕她出事,問道:“怎么就瑜兒你一人回來,不是叫你多帶些人去?”
林瑜臉上勉為其難一笑道:“瑜兒讓那些伙計先行回鋪子了。”
“那是……你兩位叔叔為難你了?”
林瑜搖了搖頭,本來好好的臉上,眼淚“唰!”地流出兩行,整個人投到余朗的懷里。
“先生,瑜兒日后就守在您身邊,悉心地服侍您。先生也不要怪瑜兒笨手笨腳不會照顧人。”林瑜突然說了一句沒來由的話。
余朗皺眉道:“今日你不是去林記跟他們談嗎?他們不同意你接掌林記也沒關系,現在瑜記也在蓬勃發展,早晚把林記壓下去,也讓你那兩位叔叔和二娘知道你的本事。”
林瑜抽泣了幾聲,也許是覺得剛才抱著余朗的時候太羞人,一臉羞赧道:“只要先生不嫌棄瑜兒粗手粗腳就好,瑜兒這就去給您做飯去。”說完擦著眼淚便往廚房那邊去了。
余朗一頭霧水,聽到門口還吵嚷著,知道許生沒走,到了門口擺擺手把許生叫過來道:“許生,你去把才掌柜的叫過來!”
許生緊忙去了。過了小半個時辰,才伍和許生急急忙忙往這面過來。
余朗問道:“才掌柜,今日你們去林記那邊到底發生何事,掌柜的回來似乎有些不對勁。是不是林家兩兄弟又刁難她,令她下不來臺?”
“回當家的話,今日剛到林記時,那邊來了不少人,像是要動粗。不過等把話挑明了,那兩個姓林的兄弟倒是好說話,也沒為難我們。還客客氣氣送我們出來。”
余朗皺眉道:“那你家掌柜的為何這般模樣?”
才伍無奈道:“恕我說一句,其實林家那邊的人聽聞小姐有意要接掌林家,也未出言反對。只是說,嫁出去的女兒好比是潑出去的水,日后掌柜的接掌了林記早晚要改姓余。還說林掌柜的掌林記也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當家的肯入贅林家,隨了他們林姓。”
“原來如此。”余朗將才伍和許生送走,一個人回到院里。
看著林瑜在廚房里忙來忙去,一點也沒有那個店鋪掌柜的威風,只像個小女人,操持著整個家。而三個小的還在房間里做著各自的事情,就好像三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少爺。
林瑜不想跟他說,也就代表著林瑜尊重他,不想令他為難。畢竟入贅等于是沒了根的浮萍,連姓氏都改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日后的孩子也要隨娘姓。
余朗其實也并不在意入贅或是不入贅的形勢,否則當初他也不會被陳尚書收為義子,連姓氏也隨了陳姓,使得人人提及他的時候只會說陳言如何如何,又或是陳少相如何如何,沒人會記得他其實本來的姓氏是姓余的。本來他就是一根浮萍,有了家,或許也就代表著他有了依靠。
而如今楚地的戶籍改革也在進行中,如果他入贅林家,也就能入林家的宗譜,到時候官府查究起來他也會安然渡過,連小易和于邵也不會被牽累。
余朗走進廚房,林瑜還在忙活著,看到是余朗進來,一笑道:“先生,您就回屋子等著吧,飯菜過會就會做好。”
“我來幫把手。”余朗舀出一瓢水在木盆里,洗了洗手。
林瑜慧黠一笑,帶著幾分俏皮道:“先生是嫌瑜兒做的飯菜不好吃嗎?”
“我是餓了,想出分力,早點吃飯。”余朗過去幫忙切菜,隨口道,“剛才才掌柜的來過,在林記的事情我也向他問清楚了。”
林瑜原本帶著笑容的臉上有幾分暗淡,語氣帶著幾分堅定道:“先生,如今瑜兒也不想回林家了,只想在先生身邊做個小女人。”
“回林家執掌林記,讓林齊認祖歸宗,日后考取功名或者是繼承林家產業,這不都是瑜兒你的希望嗎?”
林瑜凄婉道:“先生志存高遠,瑜兒能跟在先生身邊已經是上天的恩賜。怎會做令先生難堪的事情?”
余朗走到林瑜身邊,突然問道:“瑜兒,我從來沒給過你什么承諾。今日只想問你一句,你是否愿意嫁給我?”
林瑜被問的臉上一紅,羞赧地點了點頭。
“那也就是了。我是你未來的相公,自然也要為未來的娘子考慮,明日你就去跟林家的人說,只要他們肯讓你接掌林記和林家的大權,我就同意入贅。我的姓氏改不改無所謂了,但小易和于邵的姓氏,說什么也是不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