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生并未將余朗吩咐給他做的事告知林瑜和許楠，因而兩個女人只知道許生因為當眾打死人被關進死牢，其余的一概不知。

余朗沒想到才離家一天就發生這么大的事情，趁著黃昏天沒黑，叫上公孫讓，一起去尋韓第。

韓第在外“考察”并未在允州，余朗一時有些找不到人幫忙。公孫讓匆忙去見了楚王顯，在楚王顯的安排下，余朗才得以在牢房中見到了許生。

才一日未見，許生已經是僵尸一般的模樣，身如枯槁面如死灰。見到余朗，快速沖到牢籠旁，哭喊著求余朗救命。

余朗讓公孫讓去準備一些酒菜，自己可以單獨跟許生說幾句話。看著許生這般模樣，余朗嘆口氣道：“還記得當日我如何跟你說的？”

許生一時羞愧，低下頭道：“當家的說……讓我不要殺人放火。可我真的沒殺他，只是稍微一推，他就倒在地上，我上前給了他兩棍子，他就抽搐著死了。我不是有意殺他的。”

余朗之前已經了解到，韓第在臨別允州前，讓人將馬車行的鋪子和人手轉交給余朗，而此時余朗已經離開允州，早前余朗也跟韓第知會過會讓許生打理馬車行，韓第也就放心找人將馬車行的一干文書契約交給了許生。許生也是想好好表現一下，貪功心切，居然帶著幾個人去“接收”。本來管理馬車行的就是當地有名的小混混團伙，這次死人，很可能是對方設的局。

對方也很有背景，據說是朝廷某位“官二代”開辦的馬車行，這次馬車行名義上被楚王府所沒收，但官差都不敢上門辦事，許生倒去了，落了人家的圈套。死去的是個干瘦的小子，死相是發羊癲瘋死的，但因為眾人看到許生動手打了他，加上那邊也動用了群眾的壓力，搞的百姓群情激奮。使得官差必須要辦事，將許生押進死牢。

“第一次讓你出去辦事，就辦的如此差勁。”余朗有些恨其不爭道，“官差和牢頭可有為難你？”

許生搖了搖頭。此時公孫讓將盛著飯菜的簍子送來，這些都是牢頭今晚的伙食，被公孫讓直接“強取豪奪”拿了過來。

“看你這模樣，擔心自己的小命連飯都沒吃吧？”余朗將簍子的蓋子打開，里面酒肉齊全。公孫讓也讓人打開了牢門，余朗讓牢頭送進去給許生吃，他自己卻沒進牢門。

“放心，我會救你出去，你把心放回肚子里。這次出去了，一定記得不能沖動。”

許生聽到自己還有救，登時起了精神。他平日里最信服的便是這位當家的，他的話就好像金科玉律一樣，從無食言。當下許生開始狼吞虎咽地喝酒吃菜。

余朗擺擺手將公孫讓叫到身旁道：“公孫兄，能否再去準備一份好點的酒菜，我想去見一見另一位朋友。”

公孫讓沒想到余朗還有“另一位朋友”關在牢里，雖然不解，還是去照做了。

余朗在老頭帶領下，走到一個陰暗的小號前，在昏黃的油燈下，一個蓬頭垢面，連下巴上的胡須都有些邋遢的老人，正坐在草席上，似乎在擺弄著地上的什么。

公孫讓將酒菜籃子遞過來，余朗讓公孫讓到外面去等候，自己一個人走進了打開了牢門的牢房。

“噓！”

老人突然作出噤聲的手勢，像是一個瘋子一般說道：“莫打攪我，我在指揮兩方交戰，那劉顯小兒用計太毒，我家大人未必是他的對手。”

正是被關進牢里才不過一旬工夫的司馬及。

余朗沒想到意氣風發的司馬及會搞成這般模樣，不過看他的目光極為有神采，根本不像是瘋了，估計是在裝瘋賣傻。他應該早就知道了他的“同僚”個個不是見了閻王就是被發配到南疆之地，這時候他才來這招裝瘋賣傻。

余朗有樣學樣，蹲在地上，指著一堆小石子道：“我認為，這一仗雙方實力均等，勝負應該在五五之數。這般看哪有結果，如果是我，我就將他們混在一起，廝殺一番，勝負立曉。”

司馬及瞥了余朗一眼，問道：“你怎知勝負是五五之數？”

“一邊有十人，另一邊也是十個人。雙方人數均等，豈不是勝負五五之數？”

司馬及突然哈哈大笑道：“戰場交鋒，如果單憑人數便可定實力強弱，那怎會有兵謀之用？上兵伐謀，老夫可以運籌千里之外，你這等小兒，一定是看那戲文看多了。雙方只有十個人，看我如何將這一戰演他個十萬八千仗。”

余朗不想跟他繼續說一些瘋話，直接將酒菜從籃子里拿出來，嘀咕道：“司馬老兒，你就繼續裝瘋賣傻。就是你真瘋了，楚王該殺你還是會殺你，該把你送去做苦力也逃不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明日眠。”

余朗估計此時的司馬及也很無奈，裝瘋賣傻這一招對一般人有效。如果遇上聰明人，就好像在演丑角。

余朗說著自己飲了一杯，司馬及突然沖到余朗面前，將余朗的酒杯搶了過去，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點也不客氣。

“這是老夫的斷頭酒？”司馬及突然問了一句。

“斷頭酒？你想多了。”余朗笑道，“在下不過是帶點酒菜來見見一位老朋友。”

“誰是你老友。你我前后見面不過兩次而已，老夫可不想跟你這等沒本事的小人為友。”

余朗也不反駁，在一旁只是看著司馬及的狼吞虎咽。司馬及也許是這幾日被折騰的夠嗆，遇上酒菜，也顧不上許多便吃喝不止，連儀容也有些不顧。

“司馬老兒，這次來找你，是想找你幫個忙。”

“幫忙？”司馬及苦笑，“老夫現在這般模樣，能幫你忙？如果是叫老夫給你地府的朋友帶話就要趕緊說了，最好言簡意賅，老夫記性不好，到時候未必記得全。”

“我想請你幫我救一個人出牢籠。”

司馬及突然停下吃喝，瞪著余朗冷笑，帶著幾分自嘲：“老夫自己都身在囹圄，叫我去幫你救人出這牢籠？你可真是會找人哪。”

“如果你能將我朋友救出牢籠，我便可將你救出去。你我等于是利益互換，豈不是很好？”

司馬及臉上皺紋橫起：“老夫憑何相信你？”

余朗不答，反問道：“你可知吳兆榮這一仗敗在哪里？”

“敗在人心所向。”司馬及道，“如果不是楚人向楚，十萬之兵何以拿不下一個不設防的允州城？”

余朗笑著搖搖頭道：“錯。虧的你是司馬及的謀士，剛才還說上兵伐謀，如果讓你來全權指揮這一戰，我看也未必會輸啊。”

“那是當然！老夫絕不會讓楚人去打先鋒，那不是給他們陣前叛逃的機會？”

余朗笑道：“你司馬老兒能看明白，在下也能看明白，商明書老將軍也能看明白，偏偏他吳兆榮看不明白，你可知為何？”

司馬及反而被問住了。

余朗續道：“因為他是一個小人。貪生怕死的小人。可偏偏這個小人卻想建功完成不世之基業。這便是最可笑的，他有謀，卻無勇，要像一個小人一樣用最卑劣的手段讓楚人去自相殘殺，而他自己卻躲在后軍中準備撿現成，他以為如此便可高枕無憂。可偏偏，楚人一家親，最后倒霉的便是他自己。”

“六軍合一。商明書這一計，真是令老夫都沒看出端倪。”司馬及突然嘆了一句。

“這一計，是我向商老將軍提出的。”

司馬及打量著余朗，冷笑道：“商明書一代名將，會聽你這黃口小兒的計謀？”

“其實我與商老將軍乃是故交，就好像我與司馬老兒你一樣。說起來也有些年頭了。那時候我還在云城，我想司馬老兒也應該去過云城吧？”

余朗的話似乎勾起了司馬及一段傷心的往事，司馬及喝口酒，無奈道：“老夫一生行萬里路走遍天下，可惜生平只是做了一件事，告發了我義兄謀反的罪名，受到世人重利輕名的責罵。連當時，懂得知人善用的那個人，也將老夫拒之門外。說來老夫應該感謝吳兆榮，給了老夫一個安身之所。”

余朗嘆口氣道：“記得當日在云城，有位想建功立業的君王大肆練兵準備與北漢一戰。那時有個人在朝堂上明言，南夏兵士久不經戰陣，疏于操練，而北漢卻常年與胡人交戰，人寡而兵銳。可惜，這人的話在那君王聽來便是逆耳之言，之后便累日不見。那一日下著雨，這人去拜見君王，再次被拒之門外。回府途中，可說是心灰意冷，一名老謀士來見，這人便說‘京城險阻，不若往藩王之地，可求名望’。實無輕視之意，而是據實以陳。”

余朗說完，司馬及臉上帶著滿滿的不可思議。他的情緒有些波動，面部稍稍抽搐道：“老夫當年在云城的經歷，從未對外人提及，你怎知那人……你是……”

余朗一笑道：“司馬老兒，在下也只是喜歡道聽途說，聽人說故事而已。你何必如此在意。”

司馬及收起剛才的輕視和傲慢，當下合膝跪在地，恭敬拜了兩拜。

“小兄弟有何要幫忙的，盡管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