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工？！”

在座觀眾唏噓一片，早就聽聞漢一樓人才凋零難以為繼，但不至唱半截戲演員跳槽別家鬧出這等笑話。今日在座大多數(shù)是欽州城有頭臉的官紳，那個唱戲唱一半的小子不想在欽州城混了？

二樓屏風(fēng)之后，茶香裊裊，曹北然戀戀不舍收回怔怔目光，老眼通紅，暗自抹把眼淚。

“曹將軍無恙？”

“沒事，蝶夫人見笑了。”曹北然自覺失態(tài)，一嘆，“鄙將祖籍關(guān)西，自幼隨父南遷三十載，驟聞故音，一時掩不住悲戚。蝶夫人選的這出戲生動非常，能否幫與掌柜說，明日再演，鄙人帶將士一同來觀。”

蝶夫人平素就喜歡看戲，與曹北然又是故交，這次曹北然南下平叛路過欽州，蝶夫人一盡地主之誼，沒想到這出戲還對了這血?dú)夥絼倽h子嗜好。能讓一個老謀深算深諳人情世故的帶兵將領(lǐng)老淚縱橫，可見這出戲魅力非凡。

“這是自然。”

送走曹北然，蝶夫人坐回座位，看著樓下瓜果皮屑甚至是桌椅板凳都在往臺上拋近乎失控的觀眾，頓覺無奈。

“夫人，要不要找人教訓(xùn)下那不識好歹的小子？”

說話的是蝶夫人的管家，精明干練的女子，年約三十。蝶夫人身邊，不管是打點(diǎn)生意的還是管帳管事的，無一不是女子。這也是令人稱道的地方。

“噗哧。”旁邊侍立一名小丫鬟忍不住掩口輕笑。

“紹兒，你笑什么？”蝶夫人打量少女。前天便是這名叫紹兒的丫鬟去后臺送的打賞。

紹兒笑道：“夫人見諒，之前見到那唱戲公子，想起他便覺得有趣，所以就笑了。”

蝶夫人嘆口氣：“那人千方百計(jì)想見我，想來有事相求，紹兒，你便再去一次，將他和鳳仙小姐請上來。”

……………………

后臺。

陳逸拿著杯茶，翹著二郎腿坐著，悠然自得。

小鳳仙望著一臉淡然的陳逸，想笑笑不出來，欲哭無淚。前臺一片打砸之聲，觀眾簡直快要拆了漢一樓，而這位阮大公子看來是吃了秤鐵了心，誠心要看漢一樓垮。

“阮公子，算是老朽求您了，就上臺一次。實(shí)在不行，漢一樓的分紅多分你一成。”

陸掌柜一臉沮喪地從前臺回來，在陳逸面前作揖哀求。

“一言為定。”陳逸突然瞪圓了眼，這反應(yīng)倒讓旁觀者一愣，感情不出場是為了訛陸掌柜。以為陳逸得了好處便妥協(xié)，沒想到他屁股一扭，繼續(xù)喝茶，“上臺可以，不過不是現(xiàn)在。”

旁邊也有人發(fā)現(xiàn)了問題關(guān)鍵，原來陸掌柜能請回來這位阮公子寫戲，是給了分紅的，只是不知道原本是要分他幾成，如此一來，這傲氣非常的阮公子豈不成了漢一樓股東？

小鳳仙哭笑不得道：“阮公子，你可真是讓鳳仙捉摸不透了，到底要怎樣才肯出場演出？”

這時突然有個俏麗的身影出現(xiàn)在小門前，陸掌柜過去說了幾句。回來后面如死灰，無可奈何道：“阮公子鳳姑娘，蝶夫人有請。”

得罪了蝶夫人和曹將軍，漢一樓不關(guān)門也不行了。

當(dāng)一身戲服的陳逸和小鳳仙走上二樓階梯，被樓下的觀眾看到，場面反而安靜下來。蝶夫人是正主，要問責(zé)自然是蝶夫人親自問，這演項(xiàng)羽的男角既然沒離開漢一樓，今日的戲還有演下去的可能。

紹兒引著陳逸和小鳳仙來到屏風(fēng)之前，陳逸躬身作揖，好像在行大禮。蝶夫人身旁的幾個小丫鬟看到陳逸的滑稽模樣忍不住偷笑。

“在下見過蝶夫人。”陳逸笑嘻嘻道。

屏風(fēng)雖是半透明薄紗，隱不住蝶夫人的身形卻隱去她的容貌，陳逸瞇著眼打量半天，仍然看不清蝶夫人樣貌，等看清了黑乎乎的顏色，不由暗罵一句，靠，原來是個后腦勺。

屏風(fēng)里傳來一女子平淡的聲線：“公子真是好計(jì)謀，想見小婦人，無計(jì)不出。”

陳逸嘿嘿一笑：“還以為夫人那日聽不出在下的邀請呢。”

一邊的小鳳仙怒視陳逸一眼，但看到陳逸笑嘻嘻的模樣，怒氣轉(zhuǎn)而淡了。唉！被人利用了都懵然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來漢一樓唱戲?yàn)榈氖且姷蛉恕Ｏ氲竭@一節(jié)，小鳳仙心中再度升起一絲失落。

蝶夫人道：“既然公子有事，不妨直說。”

陳逸也不避諱，當(dāng)下將阮寧與何胖子的過節(jié)及賣店之求詳細(xì)與蝶夫人說了。陳逸說完，蝶夫人身邊的一名女子又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公子費(fèi)如此周章寫戲排戲，只是為賣店還債？”

“嗯。”陳逸點(diǎn)頭。

“若是小婦人不允，今日的戲便不再演了？”

“不止今日，這出《霸王別姬》，從今往后便是絕唱，夫人有生之年不得窺全貌。”

蝶夫人不怒反笑：“小婦人所聞，公子在欽州府名聲不佳……”

“名聲無關(guān)賣店，店鋪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在下求的是鋪?zhàn)釉瓋r，并未相訛。”

“可是，小婦人無需一間店鋪，買回來只能閑置，等同被公子訛了一千貫銀。”蝶夫人對身邊的女子揮揮手，“小婦人這里有二百貫，若是公子明日能演出這出戲，便當(dāng)是小婦人送與公子，作答謝。”

里面走出一名婀娜的女子，一臉怨氣，拿出一疊銀票一樣的紙張交給陳逸，轉(zhuǎn)身而去。陳逸接過一看，是二十千錢一張的大額關(guān)子票，五張。南宋銅錢緊缺，當(dāng)下一兩銀子也就是一貫錢官府兌價是五百枚銅錢，但這只是收稅時候的兌價，自由市場一兩銀子可兌換四百多銅錢，這五張關(guān)子票合一百千錢，比起二百兩銀子只多不少。

“那就謝過夫人了。”

陳逸也無可奈何，人家不想買也不能強(qiáng)求，二百兩銀子夠一般人家活一生無虞。這么大手筆若是不領(lǐng)情，那便是不識好歹。

蝶夫人笑道：“那明日小婦人與曹將軍就等著觀看公子的好戲。”

小鳳仙也與蝶夫人客套幾句，陳逸和小鳳仙往樓下走去。蝶夫人面色平靜，可旁邊的女管家卻頗有怨言：“夫人，二百貫銀子換一出戲演給那姓曹的老匹夫看，太不值當(dāng)。”

蝶夫人嘆息道：“有些錢省不得。曹北然雖然世故，但此番南下平叛，一旦得勝，節(jié)度建昌軍是免不了的。能多結(jié)交此等握有兵權(quán)的將領(lǐng)，京城那位貴人才不致被皇恩冷落，生意才會卻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