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間,陳逸感覺水光晃眼,腦子里恢復神識后的首個念頭便是:一定是舒錦干的,此時在去往尋找寶藏的船上。
但睜開眼,卻感覺好像不是。
夜色濃重,頭頂正對視線的是黑乎乎的屋頂,少量的月光從破敗的窗口灑進來,窗口一格一格的,糊窗的紙有很多已經撕裂,連那月光也有些不均勻,只能帶來微薄的光亮。有張床在不遠處,輕紗遮幔,紗布有些反光,床上似乎躺著一個人,裹著被子鼓鼓囊囊的。房間剩下的擺設無非是幾張桌椅,很平素的農家屋舍。
陳逸突然感覺很冷,驟然打個寒顫。身上濕乎乎的都是水,正要移動,卻發現手腳被捆縛,想喊,才發現嘴里堵著布。
舒錦!我跟你沒完!不就是去挖個寶藏嗎,需要這么五花大綁還加用塊破布嘟著嘴?破布還一股餿味,令人作嘔。陳逸掙扎了幾下,繩子綁的很緊,且是牛皮繩,韌性強,移動不得。
正掙扎著,突然聽到門口有腳步聲,緊接著一個佝僂的老者走進來,陳逸心中“咯噔!”一聲,要說得罪的老頭他立刻聯想到小鳳仙的養父,陳逸可是害死他的罪魁禍首,要真是五邛寨的那個老者沒死,就是自己死無全尸了。不過幸好老頭側過臉的時候,陳逸才發覺并不是那人,只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老者。
“乖女兒,爹爹給你熬好藥了。”老者手里拿著個碗,像是渾然未覺陳逸的存在,走到床邊去給床上的人喂食,陳逸心中大惑不解,難道這老頭跟舒錦有關?
床上躺的不會就是舒錦吧?
陳逸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紗幔后面,可惜很朦朧,只能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老者的“女兒”似乎病情很嚴重,吃了多少藥吐了多少出來,動都不動,陳逸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恐懼感,不是個死人或是玩偶吧?那就是說……這老頭是個瘋子?!
老頭喂食完藥物,將“女兒”放下,這時候才笑盈盈走到陳逸面前,半蹲下,臉上的神情由慈愛變成冷酷。陳逸下意識向后挪動幾下。
“就是你,破壞我的好事?”
聲音也是那么冰冷,像有殺父之仇一樣。第一句話就讓陳逸摸不著頭腦,好事?這老頭雖說面善,但并不記得得罪過他。
“為何不回答我?”老頭臉上的笑容轉而變得猙獰。
陳逸心中苦笑不已,自己嘴被堵著,怎么回答他?陳逸嗯嗯啊啊支吾一會,老頭似乎才發現陳逸嘴被堵著,于是一伸手將堵嘴布扯了出來,陳逸這才感覺輕松了一些。
“老伯,我們……似乎不認識吧?”陳逸臉上笑嘻嘻的,不敢惹怒了這老頭,畢竟還受制于人,只是小心試探著問。
老頭獰笑道:“還說沒得罪我?說!為何要假扮絲竹小姐情郎的故人來欺騙她,這樣對你有何好處?”
陳逸這下恍然間記得下畫舫時見過一個老頭,雖然夜色看的不是很清楚,可不就是眼前此人?陳逸心說失策,看來這個……很可能是絲竹的傾慕者,自己破壞了……不對,絲竹對情郎念念不忘,自己那般說辭令她開解放下牽掛豈不是趁了這老頭的心愿?除非……他就是那個淳安……
還是不對,既然是絲竹小姐念念不忘的情郎,何以相見不相識?驟然想到一個問題,絲竹情郎五十許間,而這人外貌七八十歲,臉上干干皺皺皺紋橫布,莫非是淳安遭受重大變故然后變了模樣,然后又在絲竹面前守候多年?
陳逸發現自己這時候的想象力豐富,將這個問題深入想了一番,還是不得思路。這時候老頭解開了他的問題,只聽他說道:“那丫頭的姻緣是破鏡重圓之相,我鐵卦兒幾十年來從無失守,你卻冒出來說她和她郎君不能再見,你這是在砸我招牌。日后,有誰還會相信我鐵卦兒,我還怎么賺錢給我女兒治病?”
陳逸腦子差點沒轉過來,這都什么跟什么?只因為自己破壞了他算的卦就要來個綁架?
只聽老頭繼續喃喃道:“我鐵卦兒夫人早喪,拉扯女兒長大,卻掉進河里,旁人都說我女兒死了,我不信,我找了她六年,終于在河里撈起來了,她還活著,我要給她治病,誰攔我給她治病我就讓誰跟我苦命的夫人陪葬!”
陳逸汗毛冷豎,不好,這是個瘋子!女兒掉河里六年還能撈上來個活的?這他娘的眼前一個瘋子在講鬼故事,偏偏自己連逃都沒得逃。
陳逸見他有暴走傾向,趕緊解釋道:“老先生別激動。在下的確是胡說八道……你放了我,我去找絲竹小姐當面說清楚,我還有銀子給你女兒治病……”
“不用了,我女兒的病越來越重,你害我失去女兒,我要將你剖心挖肺,拿你的心來給我女兒和夫人祭祀,讓你這顆黑心來給我女兒贖罪!”老頭猙獰恐怖的拿過一把剪刀,陳逸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說難道我一世英名要葬送在此?
“慢著,老先生!”陳逸雖說沒有跟精神病患者打交道的經驗,但這時候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老頭在乎他女兒,只能從她女兒身上下手,雖然明知道床上是個死人或是一具玩偶。
“其實,我還懂得醫術,連太后都找過我治病,很神奇的。太后夸贊我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還給我賜了墨寶,神醫國手。要不你讓我給你女兒治一下病,保準能將她的病治好。”
“當真?”老頭聽他說的有鼻子有眼,將信將疑。
“試試……試試就行。”陳逸這時候也只能施展這等拖字訣了,“要是醫不好,你再拿我的命給你女兒陪葬,我絕無怨言,你只需要放開我的手……”
“想借機溜走?”老頭竟然能不被所惑,冷笑道,“休想讓我放開你。”
“那還怎么治病?治病要望聞問切……”
陳逸還想為自己爭取一下,老頭卻已經沖上來,一把提起陳逸的腦袋,力道十足,扯著頭發便將他拉到床邊,然后將頭往床上的紗幔之后塞。“今天你不給看病也要看!”
陳逸這輩子還沒感受過這種恐懼,就差哇哇大叫,閉上眼睛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床上的不會是個死人吧,心里忐忑著鼻子便感覺觸到冰涼的肌膚,再被提起來的時候,陳逸鼓起勇氣睜開眼,至少是個人還沒爛透就能看!
這一看不要緊,四目相對,陳逸失聲道:“是你?”
一張在微弱月色下冰冷凄慘的臉,眼角還掛著淚,帶著幽怨和不甘,當看到是陳逸的腦袋,眼淚戛然而止,瞪大眼睛也有些難以置信。不過眼睛中也多了幾分希望,像是看到救星。
不是完顏灼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