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石堅

這年的冬天來得尤其早，早在十一月份就時而有西伯利亞寒流侵襲我國，寒風呼嘯，氣溫陡降。一些植物一天之間突然沒了精神，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氣象預報員更是時時提醒人們，今年的氣溫比同期氣溫低了許多，而且這寒冷的天氣還要持續(xù)一段時間，希望人們注意保暖。人們聽預報員如此說，于是翻箱倒柜地搜出了厚厚的棉衣，慌忙套在身上，突然之間人們的脊背彎了些，人也胖了一圈。

送劉董回到家，石堅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下，還是決定進去見見馮伯母，恰巧這時馮雅嫻推門走了出來，多日來潮濕陰冷的天氣，使體弱多病的她不曾走出門來，今天陽光一露出臉，她就出來了，有著逃出囚籠般的興奮，看到石堅更是十分高興，“石堅，你沒事就陪我喝杯茶吧。”

石堅急忙走過去，笑道：“我也正想找伯母聊聊天呢。”

他們坐在院子里的軟綿綿的椅子上，這兒背風還可以曬著冬日的暖陽，雖然陽光不夠強烈，還有些泛白無力，但是沐浴著陽光，再喝著香氣裊裊的綠茶，只覺得溫暖適意。

石堅已經(jīng)習慣了，沒什么事時就會來陪陪馮伯母，這不只是因為劉明達的交代，而且他也非常敬重喜歡馮伯母，她就像自己已經(jīng)過世的母親，藹然可親，善良溫柔。

馮雅嫻輕輕抿口茶，微笑道，“今年的冬天來得有些早了，多日來潮濕陰冷的天氣讓人心里發(fā)煩，還好今天太陽露臉了。”

“伯母您身體不好，正好今天天氣好可以出來走走散心呢，”石堅關(guān)心地說，“明達怕您瞞著病情，讓我時時來看望伯母，然后再給他匯報呢。”石堅笑著說。

“是嗎？明達真孝順呀，我總覺得明達和你有好多相似的地方，真誠善良，內(nèi)斂沉穩(wěn)，反而與凌云迥然不同。”馮雅嫻眼角掛著溫溫的笑意，看著對面戴著深度眼鏡的石堅。

她非常喜歡眼前這個勤勞質(zhì)樸，誠實善良的小伙子，如同他的名字樸實無華而又堅強。他刻苦勤奮，在家里那么艱難的情況下，還考上國內(nèi)一流大學。馮雅嫻愛才惜才，等他大學一畢業(yè)，就讓他到劉家公司里鍛煉，直至做到劉浩天的秘書。

他做事細致謹慎，從來不見他工作上有什么紕漏，雖然有馮雅嫻的推薦，但是石堅還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做到劉浩天的秘書，連嚴苛的劉浩天都挑不出毛病，夸他工作認真踏實，還在妻子面前說兒子要是能像石堅這樣腳踏實地就好了。

其實，馮雅嫻心里最明白，在溫室中生活的兒子從石堅和他的家庭那兒學到了不少東西，不只是怎么做事，還有如何為人。石堅對于兒子來說就是一本生活百科全書，讓頑皮的兒子一下懂事長大成人了。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成才的孩子家境不會好，有時候還真是這樣的。馮雅嫻經(jīng)常嘆惋石堅的不幸，不只家境貧寒，而且他母親身患重病，長年臥床不起，最終還是熬不住了，在石堅考大學那年，撒手人寰，丟下了他和上高中的妹妹還有瘦弱的父親。

馮雅嫻見過石堅的父親，那是一個話不多，只顧埋頭干活的矮瘦的男人，更是一個和藹可親的父親。黑黃的臉龐總是溫和的，青筋暴出的雙手像是飽含著巨大的力量，沉默的眼神還有緊抿著的厚嘴唇透著倔強，骨子里滲透著一股韌性，仿佛彈性十足的皮筋，不管生活多么艱辛，多么大的壓力拉扯著他，他都能承受。他是個心思靈巧的木工，但是為了家庭，他到處打短工，困苦的生活過早地在他身上刻上了印痕，他比劉浩天小十多歲，但是卻像比他還大十多歲。

當聽明達說石堅的家庭狀況后，她不禁深表同情，就想幫助他們，明達說石堅父親不會要錢的，她還不相信，心想，他妻子剛過世，石堅又要上大學，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傻子才不會要。當她把錢親自送到這個木工手上時，倔強的木工卻堅持不要，還說：“我只借錢，從不要別人的錢，只是妻子活著時候的一大筆醫(yī)藥費，就是朝劉明達借的，如今妻子過世了，自己多接點活就有能力供養(yǎng)兩個孩子上學了，”又說，“朝你們借多了，只怕我這一輩子都還不完了，我心里會有負擔的……”木工說這話時，黑黝黝的臉上露著溫和的笑意。

馮雅嫻望著木工有些浮腫的紅眼睛，吸了吸鼻子，使勁才忍住眼里的淚，樸實無華的話語里彰顯著一個高貴的靈魂，所以木工才能培養(yǎng)出這么一對優(yōu)秀的兒女。她立即打電話讓劉浩天給木工一個工作，并給他一份非常可觀的薪水。

直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為什么多年來兒子花錢如流水了，為什么暑假里就是下大雨兒子也要堅持和石堅一起出去打工了，為什么兒子房里的一溜家具都是石堅父親做的，為什么兒子總喜歡送別人木質(zhì)玩具，更知道了兒子為什么常常奔向石堅貧寒的家了，不只是要竭盡全力地幫助他們，還有他在這個家庭里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也分享著仁慈可親的父愛。

她想著告訴丈夫，兒子不是被騙了一大筆錢款，而是接濟石堅了，但是又怕劉浩天往歪處想，又會禍及在劉家公司工作的石堅，所以一直沒有說，兒子可能也這樣想的，才沒有說吧。

她想這就是和石家的緣分吧，看見石堅就好像見到自己孩子般的親切，而明達和石堅更像是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