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能在這棲霞谷開業的首日就進得這個茶藝山莊的,都是江南一地有名的文人。
倒不是令狐天有意控制,而是地方太小,是以,他只能選擇性地發出去五封請帖給江南一地公認的名士,其余二十封一律交由慕容世家的天下交易行拍賣。
但往往如此,你請他,他或許不會來,但是不請他,并把門檻放高,就爭著搶著都來了。
套用前世的一句話,賤人就是矯情!所以此刻這茶藝山莊的客人是最較真,最不好忽悠的!
大都薄有勢力,在茶道方面有些水平,偏偏又自視甚高,喜歡出風頭,互相攀比!
令狐天卻一點也不急,讓師爺和眾衙役在外面維持秩序,然后獨自一人悠哉,悠哉地朝著茶藝山莊走去。
茶藝山莊修建時有些刻意仿照漢代的建筑,整個建筑風格恢宏大氣,又貼近自然。
將茶藝山莊分為了十幾個大廳,都是采用的那種抽拉式木門,采光性極好,室內沒有座椅,只擺放著一張張名貴的木榻,因為漢代的人大都是席地而坐,令狐天正是有意如此,美其名曰坐著站著,都不能顯示出對茶道的崇敬,唯有跪坐方能使人心情寧靜,品出茶中韻味。
其實就是潛意識培養到此之人的卑微意識,有句名言不是這樣嘛,神之所以高大,因為我們跪著,令狐天先讓他們席地而坐,一會兒爭論起來就不能理直氣壯了!
令狐天踏進山莊大門時,卻意外地發現客人們并沒有照他安排的席地而坐,而是微微有些怒氣的站在門口怒目而視,當先一人正是他見過一次的,畫圣傳人吳風。
令狐天沒想到是這樣,眉頭微微一挑:“哦?各位在等在下嗎?實在是讓在下心懷愧疚!”
吳風越眾而出,淡淡地笑道:“怎敢怪罪于令狐大人,是我等喜歡一邊吹著風,一邊喝茶!”
令狐天道:“來來來!我們進屋去坐,不坐著品茶,豈不是有悖于茶道?”
令狐天見自己招呼,所有人依舊不為所動,不由語氣一挑:“大家莫非是在責怪令狐招呼不周?”
令狐天問話的時候,是直接盯著吳風的眼睛說的,幽深的眼光看得他心下一虛,不過吳風也不是好相與的,當即回諷道:“令狐大人確實不地道,我們來此已經幾個時辰了,卻并沒有看到一味名茶,莫不是欺我們不識貨么?”
吳風挑頭,其余的人也不甘落后,紛紛七嘴八舌地挑起毛病來,畢竟他們拍賣這個請帖可花了不菲的價格,有的甚至超過萬兩,為的就是彰顯自己的名氣。
可如今,這個小小的狼孟縣知縣竟然讓他們喝一些從來沒有見過的垃圾茶葉泡的茶!
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非請的茶藝師傅手藝不佳?令狐天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他為這個茶道會可謂是煞費苦心,不但從百科全書上收集了古代的十大名茶,還從中精選出是在宋朝以后名譽天下的。
確定參選的名茶之后,他立即遣人快馬加鞭地趕往名茶產地邀請制茶師傅,精制出萬中無一的名茶。
本以為這樣能奇兵迭出,會技高一籌,贏得所有人的贊同,沒想到竟然出了岔子!
其實卻是他想差了,在這個時代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為湖州的顧渚紫筍,常州義興的陽羨茶,杭州府的日鑄茶,瑞龍茶,洪州的雙井水茶。
被邀請的眾人都是當地的名士,自以為是此道高手,被邀請來了,見不到上述名茶,感到被人怠慢了,吵嚷著非稀世之茶根本就不喝!
而那吳風家學淵源,師傅又是享譽天下的畫圣,自然被推選為領頭人,集體向令狐天發難。
吳風這時也明白自己等人的底氣,陰陽怪氣地說道:“久聞令狐大人是皇上御筆欽點的文狀元,在此之前更有四大才子之首的稱謂,想必是詩書禮畫樣樣精通,吳某今日想向大人討教一番,想必大人不會令我敗興而歸吧?”
令狐天本還在思考哪里出問題了,聞言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哈哈大笑道:“這是當然,我身為主人,怎么能掃客人的興呢?吳兄先請!”
吳風也不客氣,走到大廳中間,將畫紙鋪陳在紅木榻上,一旁正有兩個書童候在那里,一個磨墨,另外一個醮墨。
吳風平心靜氣后伸出右手,馬上就有書童遞上畫筆,令狐天一看,暗道這畫圣傳人好大的派頭!
因為運起法眼天賦的他很清楚地發現,吳風隨侍的兩個書童都有后天后期的內氣修為,心中不由對這個吳風生出一絲忌憚。
只見吳風手執著筆洋洋灑灑地在畫紙上勾勒起來,先是在畫卷上方的邊緣處幾筆點出一枝正在盛開的桃花,姿態曲折的枝干,粉紅色的花瓣,翠綠的嫩葉,使人觀之仿佛能嗅到桃花清香一般,未幾,又有一只鳥兒出現在桃花枝頭。
紅色的羽毛,烏黑透亮的小眼睛,尖細的嘴櫞,小心抓住枝頭的爪子,微微張開的翅膀,將一只仆落枝頭的小鳥畫得栩栩如生,直欲欲躍紙而出。
令狐天看得只點頭,單論畫技,這吳風,確實是他見過的最強的。
其余人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并不會特意拔高,或者貶低,目中都露出欣喜之色,繼而贊許地點點頭,足以說明這幅畫的水準。
吳風得到大家的贊揚,微微一笑,筆下加快速度,很快第二只,第三只都浮現在紙面上,都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姿態。
天上飛的,枝頭站的,有百靈,有夜鶯,有各色各樣,俱都形神兼備。
漸漸的,一副驚世名作已經初露鄒形,由畫卷邊緣漸漸向中間,鶴、綬帶鳥、喜鵲等,或飛或息,生機勃勃;松柏、梧桐、桃花、梅花、牡丹、月季等,百卉紛呈,欣欣向榮;襯以山川景象,一種恢宏博大氣息迎面撲來,美輪美奐,令人不禁嘆為觀止!
這莫非是《百鳥朝鳳圖》?雖然畫卷中并沒有出現鳳凰,但令狐天心中已有隱隱有所預料。畢竟以畫鳥而聞名天下的莫過于《百鳥朝鳳圖》,傳言中,這《百鳥朝鳳圖》畫面和諧富麗而生機盎然,寓意富貴吉祥,有著驚世雋永的美好吉祥寓意,算得上傳世名作。
不過一會兒后,他心底卻有些犯疑,因為他剛才在百科全書中搜索的結果顯示,該卷作于清乾隆五年(1740)庚申十二月,乃沈銓大師自日歸國后的作品。
那幅畫中所畫禽鳥近三百,清時人們對鳥的認識種類幾乎都囊括其中:有鳳凰(神話中的百鳥之王)、鷹(象征軍隊)、孔雀、仙鶴、鷺鷥、錦雞、鴛鴦、大雁、天鵝、山鵲、喜鵲、燕子、斑鳩、綬帶鳥等等。
所繪植物也幾乎囊括國人所愛之花卉樹木,如桂花、桃花、杏花、荷花、菊花、梅花、牡丹、芍藥、芙蓉、薔薇、山茶、月季、松柏、桂樹、梧桐、楊柳等。
大多意象吳風圖中都已經出現,無論是各式各樣的名鳥,還是諸如桃花,牡丹之類的植物,但唯獨不見主角鳳凰!
“哇!這只鳥深得神韻吶!”聽見圍觀之人的贊嘆,令狐天將目光投向畫紙,只見吳風將畫筆移向了畫紙中間的地方,心中思忖,如果是百鳥朝鳳圖的畫,差不多就是該鳳凰出場了。
不過令狐天怎么看,怎么也不像鳳凰,黑羽具紫藍色金屬光澤;翅遠長于尾;嘴、腿及腳純黑色,腦中不由一震,這竟然是一只烏鴉?
烏鴉可不是一只吉祥的鳥!令狐天心底已經隱隱有些明白,這吳風獻畫,可能居心不良!
果然!吳風繼而在畫卷的正中間畫出一只四不像的鳥類,外形有些類雞,但身形卻似高大許多,而且這只鳥的神態和以上諸鳥的神氣傲然,活靈活現有所不同,竟透出一股低迷之氣!
圍觀的眾人也有些犯迷糊,紛紛低聲討論起來。
“這是什么鳥?”
“好似草雞,但個頭沒有這么大!”
“咦!不會是鳳凰吧?”
吳風哈哈一笑,揮筆題下‘百鳥嘲鳳圖’五個大字!
令狐天微微一笑,這吳風果然是沖著他來的,而且吳風顯然是在這幾日對他進行了足夠的了解。
只見吳風擱下畫筆,看著令狐天微笑著道:“知縣大人!你對鄙人的這幅圖怎么看?”
“是不是觀此圖聯想自身際遇,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
見所有人都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吳風并不解釋,他只用一種,你懂得的意味看著令狐天。
確實,令狐天懂了!吳風不外乎有兩層意思,一是你令狐天在未進入仕途前,執天下學子牛耳,貴為四大才子之首。
詩書棋畫,樣樣精通,輕名利,傲王侯,是何等的風骨!
所謂落草鳳凰不如雞,如今的你已經不是當年的狀元郎了,你這樣芝麻綠豆的小官,大晉多的是!
而如今,你為了生計,竟然折節攀龍附鳳,今日更是以欺詐的手段謀取暴利。只要你令狐天還是高傲的人,看見這副畫就應該會覺得羞愧,悔恨。
另外一層意思是,你這種連骨氣都失去的人,是配不上水仙子的,而且以我吳風的地位,隨隨便便就能給你找來萬般麻煩!
讓諸多原本不如你狀元郎的人,如同這百鳥嘲鳳一般,盡情的嘲笑,奚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