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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快一一八四次列車

第十八章破滅

榮子守望著靜,就像樸實的農夫在六月的稻田里守望一場盛大的豐收一樣。當高考的硝煙開始彌漫,靜的情緒也浮躁易怒,波動不安。榮子成了靜發泄的對象,他每晚都得拿著手機站在嘈雜的走廊傾聽,安慰,不間斷地承受著靜的斥責與謾罵,唯唯諾諾,如履薄冰?!案呖忌偸怯袎毫Φ摹睒s子常常安慰自己,他寧愿自己去承受著那些委屈與難受,只要能夠換的靜的安心,榮子也就心安理得。

高考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著靜,也壓著榮子,兩個人都有些喘不過氣。未來不遠了,可它卻依然漫長,一片渺茫。榮子常常想著未來將何去何從,是何結果,如何結局,這些想法就像道道魔障,壓在心頭,輕微碰撞,都會產生可怕駭人的喧響。

二零一零年六月的七號和八號,榮子和靜懷著緊張的心情挨過了為期兩天的高考。榮子松了一口氣,憂慮卻又溢滿心頭,從靜哀傷的口氣中他似乎預感到這次高考再次潛伏著巨大的危機,也許面臨著再次名落孫山的可能,兩人在極度的不安中等待分數的公布,那段時間,兩人都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終日。

十幾天后,靜的成績出來了,495分,而蘭州的預測線是480多。很顯然,靜的上線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那天榮子剛上完晚自習,靜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靜把這一消息告訴了他,電話的另一頭是靜按耐不住的興奮和歡笑。但榮子卻沒有笑,他笑不出來,靜的高中本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結果,但榮子此刻的心中卻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苦澀與難受,隱隱約約,有一絲不祥。他敷衍著,裝出愉快的樣子,向她道賀,陪她開心,然后極為小心地扯到志愿的話題。靜很輕松地告訴他,報省外的不保險,本地的機會更大。

這幾句話像一盆冰冷的水,冷不丁朝榮子潑來,雖然早有預感,卻仍然從頭涼到了腳。當預感得到了證實,隱隱約約的傷痛便噴如泉涌。榮子拿手機的手都感覺有點抖了,聲音也有些發顫,靜很快捕捉到了榮子的情緒。靜顯得不耐煩,說,黎子榮,是來江西重要還是我的前途重要,如果你真愛我,就應該為我的前途著想,好了,不跟你說了,我現在都為填志愿的事操心著呢,你回去吧,我掛了!“嘟”的一聲,忙音一片,榮子人一激動,頭就有些發暈,天旋地轉的感覺。

月色籠罩著的林蔭小道,夏蟲在道旁的草叢中低鳴,喑喑啞啞,奏響哀傷的曲調。路燈在樹蔭里發出朦朧的光,透過清風搖曳的樹影,打在榮子蒼白的臉上,折射出點點泛黃的淚光。不時有幾對說笑的情侶從身旁走過,望著他們,榮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凄涼。

第一天沒有靜的消息,第二天沒有,第三天依然沒有。榮子的忍耐終于幾近崩潰的邊緣。一年多了,每天的聯絡成了一種習慣,一天沒了音訊,榮子的魂也會跟著沒了。榮子在第三天的夜晚顫抖著手撥通了靜的電話,靜接了,但兩人都沉默著,一會兒,靜開了口,有事嗎?有什么事就直說吧,也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談話了,以后就不用再聯系了。榮子感覺頭上突然被狠狠地受了一擊,幾近暈眩。靜的聲音完全陌生了,沒有往日的溫柔,沒有一絲撒嬌哀憐似的語調,冷若冰霜,判若兩人,陌生的令人害怕。榮子努力壓抑著心中傷痛的情感,強作鎮靜地說道,為什么。靜嘆了一口氣說,沒有理由,我不想離開老家,我媽也不讓我走,要我留在她身邊,媽媽只有一個,希望你能理解。榮子一時有些語塞了,他感覺一下很難找到合適的理由來辯駁,靜是一個高中生,一個懷揣著大學夢的高中生,她告訴榮子,明白無誤地告訴了榮子,因為報本地的大學更保險,所以她選擇蘭州;因為她舍不得自己的媽媽,所以選擇蘭州。

榮子知道自己已經輸了,首先在道義上就輸了,誰能忍心把別人的大學夢給撕碎呢?誰又能忍心讓別人背叛自己心愛的母親呢?如果非要那樣做,那只能說明那個人過于自私了。所以面對靜的回答,榮子無言以對,徹底的無言以對,只有那噴涌而出的淚水,訴說著心中撕心裂肺的傷痛。

榮子站在寢室外的走廊上,淚如雨下,不顧旁人訝異的目光,哽咽著,嗚嗚地啜泣,身旁的世界與他無關了,他的大腦里已經空靈一片。榮子終于意識到,在這場愛情的游戲里,從一開始,自己就已經注定了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曾經有一個古老的預言告訴我們,人的一生,將會遇到四個人,第一個是你喜歡的,第二個是喜歡你的,第三個是你既談不上喜歡,又談不上討厭的,第四個是與你不太相干的。結果會是,你喜歡的最后無法在一起,因為友誼,從此成了知己;喜歡你的走不到一塊,因為隔閡,從此只做朋友;既不喜歡又不討厭的不能在一起,因為距離,從此行同陌路;而最后要陪你走完一生的是與你不太相干的那個人,因為命運。

現實似乎過于殘酷,太過悲哀。喜歡的人得不到,不喜歡的卻錯過不少,而到最后只有不經意間闖入的他(她),跟著自己白頭偕老?,F實難以改變,世事難以預料,追求不一定意味著成功,付出不一定就有回報。愛情同樣如此,情關漫道,兩個陌生的男女相遇,或許因為緣分,或許因為寂寞,從此碰撞出愛情之火。年輕的我們血氣方剛,氣勢如虹,為伊人癡,為君者狂。因為年輕,我們無所畏懼,因為年輕,我們無所不能,因為年輕,其實我們也一無所有。于是在純真的愛情也要被套上現實的枷鎖,于是,海誓山盟變成了一座座海市蜃樓;于是,一幕幕承諾,化作了一張張空頭支票。

也許,為愛不顧一切,只是一個美麗的愿景;為愛赴湯蹈火,只是一個動人的傳說。真愛的意義究竟是什么?也許只是兩個字——放手,在欲愛不能的前提下及時放手。含淚的放手,既是人生的悲劇,也是生命的幸福,天將與我,吾之奈何?但我們不再年輕的時候,回首年少時的愛情,是痛心疾首,還是飽含熱淚,時間,會給我們答案。

而網戀帶來的一切,讓榮子驟然成熟了許多,失戀的痛苦是難以名狀的。有人說,思念一個人的滋味是什么,是喝下一杯冰涼冰涼的水,經過很長很長的時間,再化作冰涼冰涼的淚,榮子或許連這杯水也難以下咽了,因為他的心已碎。

在靜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榮子也即將跨入大三的行列。他覺得自己已不再年輕了,那些激情與美麗的時光已經沉淀在時間的年輪里,再也找尋不到了,失戀的痛苦只有讓時間去予以平復。很多年以后,人生將遇到的第四個人便會悄然走進自己的生活,而第一個人則在心中隱藏,每當不經意的觸摸,便會熱淚盈眶。

站在大三的門口,榮子依然沒有絕望,他告訴自己要堅強,而實際上,他從來不必絕望,其實,他的路還很長;其實,他還很年輕。

李非吾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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