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家父子兩個的完整對話，謝九重才知道原來這兩個人并沒有將楚凡練成“藥人”打算，倒真是像李弈所言，帶回來研究一下的，見獵心喜也是人之常情。于是謝九重便現身相見了。

但是謝九重卻是沒有考慮周全，他這么赤果果的往里家父子面前一戳，只說明了一道問題，李家的防御就是渣啊。這無異于是狠狠的在李家家主的臉上呼了一巴掌，然后跟人家說：嘿，你好啊。

李家家主面上笑容可掬的，心里早就把謝九重的祖墳都刨爛了。但是他可不敢表現出什么不滿出來，雖然謝九重已經離開了江湖，但是江湖上還是有他的傳說的。李家家主也算是與謝九重同時代的人物，當年還是青蔥年華的時候，李家家主就已經聽說過謝九重的大名。想當年“青云直上謝九重”的名號到現在還響徹耳際似的，要不是當年他名頭太響也不至于會招人惦記。

李家家主心念電轉，眨眼間就已經跨越幾十年光陰。在知道眼前這人就是當年大名鼎鼎的人物的時候，李家家主就已經熄了找他麻煩的念頭了。且不說他個人武力值，單是他劍閣長老的身份就已經叫李家家主沒有興趣找他麻煩了，還是先問清楚他來干嘛，趕緊打發他走吧。

李家家主便笑著擺了擺手，說道：“謝大俠客氣了，您光臨陋室，當真是蓬蓽生輝啊，此次大俠是為了楚凡來的吧？”

謝九重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此來就是聽說我這徒弟在貴地叨擾，便特來將他接回劍閣而去的。”

本來李家家主還想著跟這人喝喝茶，敘敘......也沒什么舊好敘的。現在謝九重這么直接的就提出要求了，李家也不好拒絕，不然還真的是有所圖謀了呢。李家家主便說道：“既然如此，大俠請便吧。”說完之后，李家家主便拉著自己的兒子讓開了大門。

謝九重對這兩人微微一笑，便舉步進了房間，房間的擺設很簡單，就只有一張床而已，連凳子都沒有，一門一窗一床一個小床頭柜而已。楚凡此時靜靜的躺在床上，謝九重一看楚凡這安靜的樣子便嘴角噙滿了笑意，然后謝九重的目光便被小柜上的兩件衣物吸引住了。

看著那兩件包著鉛塊的破舊的衣物，謝九重莫名的感到鼻頭一酸，轉眼這么多年了，當年還有點嬰兒肥的小少年，現在的臉上已經隱隱有了滄桑的味道了，幾個月的軍旅生涯，已在楚凡的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剛才李家家主的判斷，謝九重還是很贊同的，如果不是走火入魔，楚凡不會是這樣的。還記得很久之前楚凡曾經問過自己關于心魔的問題，知道上次楚凡回山與自己說了身世之后，謝九重便覺得楚凡對于報仇的執念太重了，而且他后來做出的選擇與他的本心是沖突的，于是，走火入魔就成了一個必然。

李家父子也跟著進來了，謝九重便要求李弈將楚凡走火入魔的整個過程細細說了一遍，還有現在昏迷不醒的之前發生的事情。李弈自然知道謝九重是為了全面的了解楚凡的病情，畢竟楚凡這樣的轉變，全程作陪的就只有木依依和李弈了，木依依此時自身難保，只有李弈算是一個目擊者，關鍵整件事可以說就是李弈弄出來的啊。要是沒有李弈找上楚凡刺殺他，也就不會有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了，雖然楚凡遲早會知道彭城之事，但那是誰知道楚凡會是什么心態呢？

聽完李弈的講述，謝九重便皺眉了，雖然謝九重直到楚凡走火入魔是一個必然，但是謝九重沒想到，楚凡的走火入魔會這么徹底。一般人的走火入魔僅會在一段時間陷入混亂，或者遇到刺激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就像是身體里有兩個身份在爭奪身體主導權一樣，大部分時候還是處在清醒的正常狀態的，要么就是各占一半，或者白天一個人，晚上一個人（走火入魔＝精神分裂）。

但是像楚凡這種完全沒有了正常存在的情況，當真是萬中無一了。難道是因為楚凡天賦異稟？聽李弈所說，楚凡現在的劍術又上了一個檔次？謝九重想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本來楚凡就已經練劍十多年了，關鍵是楚凡練的劍法很雜，自己還創造了劍法，還有刺之一式。這些東西，雖然楚凡沒有說過，但是謝九重自然有自己的渠道知道，楚凡分解劍法剩下的其他一些劍式的圖譜還在楚凡的小院房子里呢。

再加上楚凡心里對于復仇的執念，對于家破的遺憾，對于靖國的憤怒，就導致了他心里的魔念本就強大一些，再加上他學的劍法這么駁雜，就導致了他的心魔前所未有的強大。謝九重估摸著，楚凡做出助楚伐靖的決定就與心魔作祟有關，然后心魔趁著楚凡乍聽說彭城之事，陷入自責的時候突然反噬，竟就這樣將正常的楚凡徹底替換了。

“好強大的心魔，好厲害的心機！”謝九重想到此處便暗自咋了咋舌，自己的徒弟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了，謝九重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高興是因為楚凡夠強，他的心魔才會這么強，難過的是，楚凡現在算是墮入了魔道，不知道他醒來之后會是什么樣子，什么時候才能找回自己的本真。

雖然心魔反噬，聽起來很恐怖，但是本真之心是不能被消滅的，心魔也是依賴這顆心生存著，就像是一柄劍的兩道劍刃，兩者背道而馳，但是卻擁有一個共同的主體，只不過一開始是以這道劍刃傷人，現在換成了另一道了而已。只要將劍倒轉過來，就能恢復之前的本真，找回曾經的楚凡。

只是這個過程難度不知幾何，這是發生在楚凡身體內部的斗爭，旁人之能愛莫能助地在一邊看著。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楚凡本真還在沉浸在自責之中，根本就不想反抗，或許這就是楚凡自己對自己的放逐與懲罰？

謝九重也不知道怎么處理這些事情，但是他只想著將楚凡接回劍閣去，然后在慢慢地想辦法。楚凡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想到這里，謝九重便上前掀開楚凡的被子，想要將楚凡扶起來。

就在此時，楚凡忽然睜開了雙眼，血紅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謝九重，謝九重的動作猛地一滯，這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啊，滿是血色便不說了，里面沒有任何的感情，只有滾滾的殺意在洶涌著。

但是，楚凡在看清是謝九重的時候，眼睛里的殺意便悄然消散了，轉而驚奇的問道：“師父？您怎么在這里來了？”

謝九重聞言便心稍稍放心的笑了，還好，至少現在楚凡還沒有六親不認，大開殺戒，楚凡自從走火入魔一來還沒有傷過一個人，這算是謝九重比較欣慰的，就算墮入了入魔道，就算楚凡已經是了本心，但是他的心魔也還是不會隨便的大開殺戒的，算是一個比較善良的心魔？謝九重卻不知道，如果李弈治不好木依依，李家就要滅門了，要是他知道楚凡的這個打算，不知道他會怎么想呢？

謝九重笑道：“乖徒兒，你醒啦，走吧，跟我回劍閣吧。”謝九重自然不會提現在楚凡已經走火入魔的事情，現在的楚凡最好還是不要給他刺激的好。

“回劍閣？”楚凡便微皺了下眉，問道：“為什么要回劍閣啊？我之前不就不是回去過么？是不是劍閣出了什么事情？”

謝九重便笑道：“不是，劍閣好著呢？只是為師聽說你在天下闖出這么大的名頭，怕你......怕你樹大招風，準備帶你回劍閣再學一些保命的劍法，順便也能保護好你身邊的人。”

楚凡便將眉頭一皺，然后扭頭看向李弈，問道：“李弈，我睡了多久了？”

李弈便答道：“三天了。”

“三天了......”楚凡自語兩遍之后，便再問道：“那木依依......”

李弈便答道：“大部分的毒已經排出來了，還有一點殘留在體內，我正在想辦法將最后一點的毒素弄出來。”

楚凡便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問這幾天誰給木依依換的藥水？”

李弈聞言便一愣，隨即臉色便漲紅了，哇咔，這是很明顯不相信自己的人品的表現啊，我堂堂李家大少，當真就想你想得那樣不堪？什么人吶這是。雖然李弈這邊生氣，但是看著楚凡那雙冷冰冰的眼睛，還是熄了挑釁他的打算，然后說道：“自有專人伺候她，女人，我只負責調制藥水，這下行了吧？”

沒想到楚凡卻不看他，而是轉頭看著謝九重，說道：“師父，徒兒覺得自己現在已經不用再學劍法了，我現在什么劍法都不會了，腦袋一片空白的，但是我覺得我已經比之前還要厲害了。”

“哦？”謝九重便來了興趣，說道：“還有這種事？”

楚凡便點頭道：“嗯，徒兒之前昏倒就是因為那些劍招呼啦啦全都開始遺忘了，我不愿，拼死記憶，然后才會昏倒的，要是我任由它們消失，就不會有這事，我還以為我醒來之后會變成一個沒接觸過劍道的人呢。但是醒來之后，明顯感覺自己比以前要強多了，雖然已經忘記了所有的劍招。”

然后楚凡頓了頓，輕聲問道：“師父......那個......我們要不切磋一下？”

謝九重便笑著應了，這要放在之前，楚凡打死也不會跟自己對打的，正好謝九重對于楚凡身上的情況也有些好奇，正好試試楚凡到底現在實力怎么樣了，也好在他發狂的時候及時出手制止。

雖然楚凡好幾天都是叫人喂飯的，但是他表示不用吃飯，直接就要跟謝九重開打，這狀態，妥妥的戰斗狂人啊。

楚凡便和謝九重出了這房間，楚凡已經穿上了長衫，將劍提了，出來之后，楚凡原地活動了下身體，然后皺了皺眉。謝九重見了，便問道：“乖徒兒，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凡便說道：“好像有哪里不對似的。”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進屋將那兩件裝滿鉛塊的衣裳穿上之后，再出來的時候，楚凡便滿臉笑意的說道：“好了，現在齊活了。”

謝九重便笑著說道：“乖徒兒，你現在已經不用再負重了，那樣反而影響全力的發揮。”

楚凡便笑道：“我習慣了，再說了，負重情況下我都能打敗人家，將負重除了，我豈不是更厲害？那感覺多爽啊。”

對于這個理論，在一旁觀戰的李家父子兩個滿頭黑線，別人都是想著怎么減輕自身的負重好提高自己的敏捷性和速度，誰知道楚凡這個怪胎竟然反其道而行之非要背著負重打架，不，不只是打架，什么時候都穿著的啊。要知道，楚凡可是一個快劍劍士，以速度著稱的，還負重這么重，要是將負重除了，會是多恐怖的戰力？

“**！”李家兩父子對視一眼，心里同時想到。

既然楚凡這么說了，那謝九重就不去再說什么了，就叫自己看看楚凡的實力吧。這還是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師徒倆的切磋呢。

謝九重緩緩地將劍拔了出來，與楚凡戰斗，自然不會像逗小孩兒玩似的，總要給出足夠的實力才行，免得楚凡會覺得沒有意思。楚凡便將劍一抖，以劍指地，歪著腦袋看著謝九重，那姿勢，說不出的隨意瀟灑，似乎全身并無任何防備似的。

李弈此時便叫道：“楚凡，你也太不懂規矩了吧，比劍怎么能不拔劍呢？這可是不敬。”

楚凡便笑道：“我拔劍的話，必取人性命，就是因為是比劍，我才不拔劍的，一個小屁孩兒，你懂什么？”

李弈便被噎了一下，不言語了。謝九重便點了點頭，楚凡就目前來看，還是沒有什么殺性的，與嗜殺成性的魔頭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是不是因為他的心魔完全反噬，發展成了完整的第二人格呢？